蔚宸看着沈夜跑向自己，微微喘气，神色急切。他看到了她在对面和某个男人的纠缠，猜测应该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但是，这不是他现在关心的话题，他只想问她一件事情。

“蔚宸，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好吗？”她的眼神让蔚宸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带她拦了车去江边。

凌江边人很少，站在三桥边上，蔚宸在沈夜身后，忽然害怕怎么开口。

谁都没有开口，过了许久。

沈夜缓缓回头说：“蔚宸，你去墓园看过随了？”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蔚宸的心还是被狠狠地刺痛，是因为看到她的表情，还是因为知道她的心也在痛？

“你早就知道了？”

“恩。”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怎么知道的？我们以为……”他们一直都以为隐瞒得很好。

“你们不知道，随早就跟我讲过他们家准备移民，但他不会走。他什么事情都不会瞒我的。”沈夜终于朝蔚宸笑了下，“而且，蔚宸，你相信吗？那时候的我始终有种直觉，只有死亡才会让随离开我。”

微笑中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原来如此……蔚宸轻拭她的眼泪，“我相信。”

“所以你们告诉我消息后，我绝对是不相信的，偷偷跑去他们家守了很久很久，可是顾爸爸顾妈妈在我回来之前就搬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他们是怕我知道真相吧？”

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么善良的人，痛失爱子后还想着别人的感受。“但我还是一直守着他们家，一直守着，直到有一天，墓园的工作人员寄来的提醒信才让我彻底绝望了。然后，我去了墓园，再然后我在一堆过期报纸中看到了社会版上的那一条新闻。”多可怕啊，就那么短短一篇报道，别人眼里只是几百个字，可对她而言却是所有希望的丧失。

原来如此。是否该抱怨现在的机构服务太周到呢？蔚宸叹了口气，也许是天意，更或许是随的在天之灵。

“蔚宸，其实，如果不是知道他不在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哪怕追他到英国，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见到他，听他亲口告诉我。只有知道他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才会放开。”

蔚宸看着沈夜的眼睛，分明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却又是那般决然和坚强。

“还是随了解你。”停了半分钟，他终于决定把隐瞒了八年之久的遗言告诉她，“随到最后一刻都坚持让我们告诉你真相，一定要告诉你：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沈夜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顾随这个人。”

是眼泪吗？蔚宸回想起好友当时说这几句话的表情眼神，仿佛还是昨天一样清晰。

而沈夜却笑了，那种忧伤中带有甜蜜苦涩的笑，让人看了是那么的心疼，“是吗？随这么说吗？是啊，那才是沈夜的顾随会说的话。蔚宸，随是我生命里最最了解我的人。”

“是啊，还记得高中的时候，随帮你做数学作业，每次老师都说沈夜看你又在粗心了不是？老师都不知道，随早就了解你粗心的习惯，哪些地方会忘记开根号，哪些地方会漏写X，他都了如指掌。”

蔚宸看着沈夜的笑颜，那是由多少眼泪堆积的出来的啊？可是沈夜，你真的能忘了顾随吗？

“夜，刚才那个男的是……？”他看出那个人对沈夜有些不一样。

可是沈夜没有回答。

许久许久，她说：“蔚宸，什么样的感情才是爱情？认识随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因为对十六岁的沈夜来说爱上顾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个恰好的年纪，那个恰好的少年。

“可是……”可是现在呢？没有了他的十一年后，让二十七岁的沈夜再去爱上谁？还能理所当然轻而易举的爱上谁？

她没有忘记！她始终没有忘记吗？随，沈夜一直没有忘记你啊，所以她才会配合他们假装被隐瞒了八年。

“夜，和我回趟C城，回趟C中吧！”

“不，蔚宸，我不回去。”

她怕回去，尤其怕回C中，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那里崩塌。

“为了随，过去一趟吧！”

为了随，为了顾随吗？沈夜茫茫然地看着江面，恍惚间她想不起他的笑容了，那个把最朴素的校服，最简单的白衬衫都穿得神采飞扬的少年，她竟然想不起他最温暖的笑容了。

随，你真的离我远去了吗？

沈夜静静地闭着眼睛了好一会，终于说：“蔚宸，我们回去。”

不是节假时期，不是热门航线，也没有要折扣，很容易买到了去C城的机票。

机舱里人很少，沈夜感受着飞机起飞，等待飞机降落。这中间她和蔚宸彼此都没有讲话，安静地等待一次见面，抑或那是一场告别。

C中外的小吃街，三三两两的小摊，摆着炸年糕炸馄饨炸里脊。她扯着顾随的书包，手里举着一串串还在滴油。

沈夜一步步走近C中，眼前的一幕幕是如此清晰可见，似乎她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外大门，梧桐树的林荫道，每到冬天总有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金色落叶，她做在顾随的自行车后坐，听着吱噶吱噶的声音，还有他低低的声音说着今天的家作。

里大门，值周的时候要早到，她都来不及吃早饭，每回站到门边，他总会神奇地变出她最爱的青菜香菇包，还有一袋光明牛奶。

篮球场，他说打篮球要记得剪指甲，不然会劈到，会很痛。他说眼睛视线要集中在篮筐的里圈，这样才有准心。他还说沈夜，我喜欢你来看我打球，眼睛灿若星辰。

然后是那幢他们待了三年的教学楼，高一在一楼，高二在二楼，高三在三楼，三年都没有离开这撞楼。

现在，它破旧了许多。

被足球撞过的大门，被羽毛球拍打碎过的日光灯，无数次被撞倒的课桌。所有这些场景中，有一个不变的主角，她的顾随。

抚着墙壁的手有些冰冷和颤抖，蔚宸在她身后一步不离。

如果说这是沈夜的C中，不如说这是沈夜有顾随的C中，每一处地方，每一点记忆都与他息息相关。

她似乎回到与他并肩走着，仰头就能看到他笑容的日子，可是……现在的C中好冷清，因为没有他。

站在空旷的操场上，她终于号啕大哭，撕心裂肺。

蔚宸仰头望向天空，老天，你带走顾随是何其的残忍啊！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黑色天幕依旧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八年后的这一夜，她的哭声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走出C中的大门时，沈夜和蔚宸同时回头，像过了一生那么久。随，终于完成你的遗言了。沈夜的生命中从此再也没有顾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