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床时忘了关灯，夏子橦醒来时窗边的台灯还开着。

书桌上是散乱的课本和笔记，字迹潦草，辨认起来还有些费劲儿，他昨晚写作业时有点犯困，搞得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的字迹。

草草洗漱一下，上辅导班的路上买了一笼小笼包，他把单车停在楼下，选择步行，夜里下了大雪，地上结冰难行。

“夏子橦！”

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夏子橦笑眯眯地回头，是对面小区的一个男孩儿，上学放学经常碰见，偶尔聊上几句，他手里提着一袋儿豆浆，埋在围巾下的嘴角上扬着跟夏子橦打招呼。

“哦哦，”夏子橦有点惊讶，“你起这么早？”

“你不也起床了？这是要干嘛去？”

“去上辅导班。”夏子橦老老实实地回答，咬下一颗小笼包，汤汁缓缓地流出来，香味儿四溢。

对方不满地耸耸肩膀：“怎么放假第一天就开辅导班，你们学霸真是不消停。”

夏子橦笑笑，随意聊了几句，告别离开，他一向不爱迟到，教室里人不多，夏子橦选了位置坐好，前排一个齐耳短发的小姑娘递过去一张A4纸，上面用方正的微软雅黑打印着每个人的名字。

夏子橦接过来的一瞬间轻声说谢谢，看见女孩儿的模样却突然手指一滞。

女孩儿到是没有丝毫奇怪的表情，淡淡地转身，在桌子上不知在写些什么，她的头发轻柔地下垂，遮住一半儿的侧脸。

夏子橦在刚才一瞬间认出她来，是庄逸身边的那个姑娘。

夏子橦哑然，不做声地低头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后面画一个对勾，向后穿，已经没人来了，先把名单放在自己桌子上，夏子橦收拾了书桌，目光又落到刚才的名单上，他的瞳孔猛然缩小，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惊奇的东西。

“黎依依？”

黎依依的名字安静地写在上面，夏子橦随即在心里轻笑，原来她也报了名，看来自己在寒假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可是出乎意料，两节英语课后，身边的位子一直空缺，根本不见黎依依的影子，夏子橦稍微有些焦虑，摸索着去找书包里的手机，老师横过来一眼飞刀似的眼睛，吓得夏子橦赶紧收手，装模作样地看书。

终于等到放学，他盯着草稿箱里的手机短信看了好久，最终点下了发送键。

依依，你为什么没来上课？

辅导班是半日制，夏子橦背了书包回家，一边猜测着会不会是重名，黎依依根本就没有报这个英语辅导班。

午饭是自己煮的方便面，豪气地给自己加了两个鸡蛋，端着出了厨房，放在餐桌上，一边吃面一边等着短信的回复，时针走了一圈儿，手机里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楼下传来钢琴声，这几天搬来了新的邻居，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笑起来肥嘟嘟的脸上带着一个小梨涡，小孩儿家里有一架台式钢琴，中午吃完饭要练琴半小时，晚上吃完饭也要练琴半小时。小孩儿准时得吓人，一点钟准时没了声响，看来也是不情不情愿，非要掐着时间。

夏子橦不爱听他弹琴，钢琴声总会让他想起太多从前的事情。

越想心情越烦躁，夏子橦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水龙头开始往外冒水，手机嘟地响了一声，夏子橦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不负所望，发信人是黎依依。

—我偷偷跑出去玩儿了，下雪了嘛。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上辅导班？

一副小孩儿的语气，却偏偏带着规整的表点儿，夏子橦心里轻笑，解释了在名单上看到她的事情，黎依依顿时愣住，在手机那一端像是一尊雕像。

夏子橦继续打字问她。

—下午你还要出去玩儿吗？

—不了，我哪能老想着玩儿啊。你是不是去图书馆，我想去找你自习。

—你要是有空的话，陪我下午看电影吧。

黎依依拿着手机的手指一颤，夏子橦还真是直白，她挠挠脑袋，缩在床上，自从和谢奕鸣从小山坡上回来，自己累得就像骨头散架了一样，但是面对这样的要请，自己还是没骨气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下午见。

—嗯，三点半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好的。

锁上手机，黎依依躺在床上伸手把枕头拿过来蒙在脸上，哼唧一声。

想来想去，她真的没怎么和夏子橦一起出去过吧，除了图书馆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要不就是他送自己回家的路上，路上还老是出现乌龙，这次看电影的机会还真的有点小激动。

一溜烟儿从床上爬起来，去衣柜找衣服，有妈妈把关，她一般在冬天都裹得像个肥肿的粽子，但是老是这么穿着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是个女孩儿，再怎么平凡也不愿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灰头土脸。

下午三点，黎依依提前半个小时坐在电影院大厅的椅子上，她主动买好了爆米花，本来干巴巴地站在门口，但着实傻得可爱，自己就不好意思地把爆米花放到了休息区的玻璃桌上。

夏子橦一进门就看见她在角落里东张西望，呆呆的表情在看见夏子橦的一瞬间定格，随后露出开心的笑容，朝着他摆摆手。

“你好早啊，”夏子橦笑眯眯地打招呼，“等了很久吗？”

“没有，刚到。”其实这不算是实话。

夏子橦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爆米花儿上，又转过脑袋看黎依依，“你买的吗？”

黎依依点点头，她总是局促，无论和夏子橦有过多少次的相处，本来是在别人看来稀疏平常的接触，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防备，尤其是这样说不清的单独见面。

天生木讷，不解风情。

电影海报主题是浅蓝色，大片的雪地，和白茫茫的天空融为一体，白发苍苍的女主角站在光/裸的山坡上，显得身量单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云朵。

黎依依在海报面前驻足，像是个文艺片儿，男主女主都不熟悉，导演听着耳熟，但是也想不起来。

入场时三号厅里灯还亮着，黎依依的手机响一声，打开一看，杨艺涵哭卿卿地问她寒假作业是什么，忘记记了，黎依依简短地说自己忙着，一会儿发给她，杨艺涵回复一个坏笑的表情，我知道了，一定又是和夏子橦在一起。

夏子橦正好目光逡巡过来，吓得黎依依一把锁死了手机，屏幕顿时黑下去。

夏子橦觉得好笑，“怎么了？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见？”

不能让你看见的东西多了，有些东西谁都能看，就是不能让你看，黎依依心里默默地回复，只是没有那个说出来的胆量。

小厅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前方的荧幕上光亮起来，黎依依调整一下姿势，往嘴里送一颗爆米花，“咔嚓”的响声在安静的小厅里显得突兀，吓得她赶紧闭嘴，不再胡吃。

开头是温馨又平凡的画面，图书馆自习室角落的男孩儿独自看书，女孩一次偶然的相遇，在纸张背后的一双眼睛，一直黏在男主角身上。

后来女孩儿就每天都来读书，故意要抢在他身边的位子，其实是用余光来看他。

剧情缓缓展开，是一场长达五年的暗恋，从高中到大学，男主角和女主角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站在彼此身边，没人开口说破，没人主动向前。

夏子橦突然感觉肩膀被落上一个带着重量的物体，扭头一看，黎依依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自觉地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的眼睛轻轻地闭合，电影屏幕微弱的光亮刷在她的睫毛上，轻轻颤动，仿佛下落的蝴蝶。

夏子橦微调坐姿，选择一个让她舒服的角度。

难道是上午玩儿累了？夏子橦在心里好笑地想。明明是她自己选的电影，结果这个家伙还自己睡着了。

不管了，夏子橦把目光重新移动回屏幕，很快再次进入剧情。

大学之后，男主和女主都各自有了结婚的对象，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彼此见面都变得稀少，若干年后，男主角突发癌症，女主再次出现，在一片青色的山林里寻找到了男主角的墓碑。

就像开始的那一副海报，女主角花发苍颜的万年遇见男主角冰凉的墓碑，总叫人伤心，一场已死亡终结的暗恋，漫长到长满整个人生。

散场后灯光重新亮起，一瞬间的光亮到是把黎依依晃醒了，她一脸无措地睁开眼睛，看着夏子橦愁眉苦脸：“已经结束了？”

“是啊，不然呢？”夏子橦弯弯嘴角，算是笑了。

夏子橦和黎依依顺着人流走出来，电影院处于城市相对繁华的地段，商场里放着不知名的流行音乐，鼓点有节奏地敲击，震得耳膜发疼。

街上人满为患，长街上部分路灯标牌亮了起来，有玩着飞机模型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被家长抓着衣领数落一番，耷拉着肩膀跟着家长走到安全的人行道上。

迎面人群里过来一辆电动车，喇叭声音尖锐刺耳，从黎依依脚边碾过去，夏子橦抓住她的手，赶紧把她拉到自己里面一侧的人行道，他的指尖凉凉的，握着黎依依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

“小心点。”夏子橦看着黎依依站稳了，正要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却被黎依依猛地抓住。

黎依依耳根要烧起来，紧紧抿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夏子橦楞了一下，随即轻声笑笑，没有要把手抽出来的意思。

黎依依稍稍送了力气，手指软绵绵地握着夏子橦的，直到掌心除了一层薄薄的汗，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甚至感受的到夏子橦手掌里流动的血管，感受的到他跳动的脉搏，黎依依的手指也跟着轻轻颤了颤。

“我陪你走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夏子橦看着远处暗淡的天色。

夜间降温，凉风迎面灌了夏子橦满怀，他耸耸肩膀侧过头去问黎依依冷不冷，黎依依摇摇头，说一点都不冷。

黎依依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晃一晃的影子，夏子橦的影子比自己的要长出一节，她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否是自己想的那样好，她只想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