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依依一向有午睡的习惯,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手机多了一条消息,来自谢奕鸣:
—我直接在游乐场门口等你,你坐二十七路车就能过来。
黎依依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揉着眼见去厕所梳头,嘟囔着谢奕鸣搞什么鬼,突然又要在游乐园门口见面,是不是上午手滑打错字说要来接自己了?想着想着,居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从站牌下车,脚踩在地上,盛大而灼热的太阳时而隐匿在行云之间,时而烘烤着干枯的大地,路上行人的影子时有时无,一会儿再暗处,一会儿再明处。小孩子和父母结伴同行,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棉花糖,一手牵着妈妈温暖的手心,走起路来一蹦一跳。
游乐场门口有和小朋友们一起合影的卡通人物,一只围着红色围巾的小熊笨拙地走了过来,小熊的眼睛小成一个豌豆大小的点儿,和那张肥脸十分不搭,它的脑袋极大,显得头重脚轻。小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白色的休闲鞋。在这么大的日头下想必里面的工作人员也是炎热难耐。
“你好啊。”女孩子也许都拒绝不了这样可爱的东西,黎依依伸手小心地摸摸它的脑袋,轻声问好。
小熊变魔术一样从手里递过来一只粉色的玫瑰花,黎依依顿时惊奇地满脸绯红,激动地接下玫瑰花,“送给我的?真的吗?”
小熊憨态可掬地点头,踩着那双白色的休闲鞋走远了,黎依依看着它的背影,觉得它和其他的卡通人物有一点点的不一样,却说不出是哪儿。一个调皮的男孩儿追过去,非要摘下小熊的头套,小熊立刻捂住脑袋,小男孩儿的妈妈及时赶到,拉着儿子跟小熊道歉。
黎依依轻轻笑出声,手里拿着那只粉色的玫瑰,在游乐园入口处轻轻踮起脚尖看向远处,总觉得谢奕鸣在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看了看手机,三点三十整,迟到并不像谢奕鸣平时的风格,黎依依考虑着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看看,拿着手机开锁,再犹豫着关上,再轻轻滑开锁,再关上。
忍不住还是给他发了微信:
—你在哪?
—回头。
简单的两个字,黎依依猛地回头,看见谢奕鸣站在距自己不到五米的距离,他的身后是盛大的太阳,黎依依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耀眼的光芒。
他一步步正朝着自己走过来,一身休闲的打扮,脚上是一双白色的休闲鞋,如果仔细看,不难看出,那双休闲鞋和刚才小熊脚上穿的一模一样。
“谢奕鸣!”黎依依开心地向他招手。一手握着玫瑰花,一手在空中用力摆了摆。
看见黎依依手里拿着的玫瑰花,谢奕鸣罕见地露出了微笑。
黎依依察觉到他的眼神所在,立刻慌乱地辩解,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游乐场的玩偶要送给自己的,谢奕鸣歪着脑袋看她,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说我知道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谢奕鸣要帮黎依依买票,黎依依一个劲儿摇头,说这次一定要我请你,不然我都欠你这么多人情了。谢奕鸣想了想也不再谦让,点点头,让黎依依把晚饭的时间腾出来。
“你要干嘛?你要请我吃饭?”
“不行吗?”谢奕鸣挑眉。
“可是你都请了我多少次了,总不能老让你请我吧?”
“那你现在把雨伞还给我。就当还我的人情,不然就要听我的。”谢奕鸣开始无理取闹,越发恬不知耻。
黎依依气得牙痒痒,这让她怎么还,现在回去拿吗?
“还不了你就要听我的,”谢奕鸣看起来心情不错,“我出钱,你出时间就行。”
黎依依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
两人买了票进去,入口周围是吵嚷的孩子,手里拿着刚买的冰激凌,也有两岁左右的小孩儿被父母抱在怀里,瞪着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周围陌生又新奇的世界。整个世界翻涌着热浪,路上的行人扭曲变形。黎依依看着小孩子手里拿着冰激凌,自己也想吃,谢奕鸣花了几个钢镚给她买了个草莓味儿的,身边的小姑娘开心地夸赞真好吃,谢奕鸣不服,说他就是开甜品店的,他也会做冰激凌。
门口是中世纪哥特萝莉样式的城堡,城堡前一弯清澈的池水,黎依依看着上面的标牌,告诉谢奕鸣晚上会有喷泉,谢奕鸣说那晚上再回来看,牵着黎依依右拐,黎依依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小声表示反抗,右边都是好吓人的项目,她才不要去。
“你敢玩儿海盗船吗?”谢奕鸣问。
“我初中升到高一的那个暑假里玩儿过,”黎依依一边走一边回忆,“那时候这里还没怎么翻修,很多项目都没有。”
“和你爸爸妈妈吗?”
“嗯,还有以前住一个小区的邻居,”黎依依觉得好笑,“后来他去了别的地方上学,巧的是前几天我又看见他了,都大变样了,我犹豫了好久才敢跟他打招呼。”
“那你怎么一直没变?”
“我?”黎依依愕然,谢奕鸣又没见小时候的自己,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一直没变?
谢奕鸣不做声,看着黎依依额头前耷拉下着一溜儿头发,轻轻伸出手帮她别在后面,黎依依身体又是稍微一颤,说话也有些不自然,“你呢?你以前来过吗?”
谢奕鸣点点头。
“和谁啊?”
“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这四个字,从谢奕鸣一本正经的嘴里说出来,惹得黎依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赶紧装模作样地道歉,一边的谢奕鸣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黎依依小口吃着冰激凌,舔了舔嘴唇笑着说,“你有女朋友啊。”
谢奕鸣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黎依依在自己身边一蹦一跳的模样,“现在没有了。”
“你们分手了?”
谢奕鸣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为什么要分手啊?”黎依依一口咬下甜筒的脆皮。
谢奕鸣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黎依依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和身边的谢奕鸣保持着不到半米的距离,配合着对方的步速,小声安慰他,“不过没有关系,初恋本来就很难有结果。”眯起眼睛看谢奕鸣,“不过,我觉得你看起来好爱她。”
谢奕鸣点点头,对着空气轻轻叹了口气似的,“是吧。”
“她现在在哪儿?”黎依依突然问。
谢奕鸣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他侧过身子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歪头看黎依依,仗着升高优势,他能看见黎依依头顶翘起来几撮呆毛。
“她已经把我忘了。”谢奕鸣说。
周围是安静而灼热的空气,蝉鸣聒噪,热浪翻滚,行人和车辆往来行走,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了,就像第一次在马路边看见他一样,整个世界当做背景,映衬出一个你和一个他。
空气凝滞住,像一个从未到过的空间,抬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梦中才会出现的抱着吉他坐在小山坡上的少年,永远年轻,永远遥远。
“她把你忘了,但是你还记得。”黎依依轻声说。
他们很少一起这样走在小路上,每次都会让黎依依似梦似幻,不知所措。
谢奕鸣不回答,是时候结束这个不该存在的话题了,他示意黎依依继续走,沿着一个下坡,那边还有很多游乐设施。黎依依恋恋不舍地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谢奕鸣递过去湿巾,让她擦了擦手指。
门票上几个项目被画上了对勾,黎依依站在路边的阴凉下研究,点评说都很平淡,没什么刺激的,谢奕鸣一脸嫌弃地说你以前还怕得要死,黎依依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我,谢奕鸣看都不看她,说猜都能猜得到。
“最后还有几项,”黎依依用纸巾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下大体的路程,“我想去摩天轮凉快会儿,我快熟了。”
摩天轮里冷气吹拂,谢奕鸣在门口买了一瓶冰镇的橙汁,递给她时瓶口已经被拧松了。
“谢谢大老板。”黎依依接过来。
谢奕鸣往外看,随着摩天轮一点点的上升,周围的景色一览无余,路上的行人成群结队,像是花花搭搭的蚂蚁,再向上一点儿,入口处的卡通城堡下还有不少人在拍照留念,谢奕鸣收回目光,看着黎依依的侧脸,她同样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安静。”黎依依回过脑袋看着他,笑了笑。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在舒适而凉爽的空间里看着喧闹欢腾的人间,却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有彼此音调的余韵,回荡在周围的空气里。
“的确好安静,”谢奕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吗?”
谢奕鸣往黎依依的方向凑近了些,黎依依愣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瞬时绷紧,有些紧张地看着谢奕鸣,“你你你、你干嘛?”
“我看看你累不累,”谢奕鸣没有离开的意思,还在往她那边凑,“蹦了一下午。”
“我我我、我不累啊,”黎依依浑身不自在,“你别闹啊。”
不能再逗她了,谢奕鸣自觉地坐回去,看见她手里的玫瑰花依然开得艳丽,没有干枯的任何迹象,缓缓开口道,“这个花你还拿着呢?”
“当然了,我想回去夹在书里。”黎依依低下脑袋看手中的花。
“你傻不傻,它早晚会枯的。”
“那是以后的事。”黎依依又想起那只小熊笨拙的走路姿势,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