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时，羽焱终于再难压抑住心中的悲愤，仰天一声大吼，鼻口耳目，尽皆渗出鲜血。
他的躯体狂颤着，眼中的光芒凌冽如刀，带着嗜血和狰狞，仿佛下一瞬就能将人撕碎。
夜晨曦看着羽焱这副模样，她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随之痛到了极点。
她走上前去，温柔的从后面抱住羽焱颤抖的身躯，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稍微缓解其心中的伤痛。
“我真的好恨，好恨啊！”
羽焱怒吼着在墓前跪下，双手发疯般的敲打着地面，眼中留出的液体，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泪了。
念儿的离去他忍住了，萧雪清的失忆他也忍住了，但是此刻，燕雪儿的死，就如同一条导*火*索般，彻底点燃了他心中淤积的情绪。
平日里向来不轻易表露心声的他，现在哭得一塌糊涂。
从小到大，十二年的青梅竹马，五年的苦苦等候，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羽焱低吼着：“不应该的，你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你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单纯，你应该会更好才对。”
“已经过去了，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焱，认清事实吧。”
夜晨曦的眼眶也湿了，这是她第一次用一个字来称呼羽焱。
“不，还能回去，我还能回去，我要去救她。”
羽焱忽然想到了什么，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从指间的冥界中，取出了那张天机寒赠与的《四季图》。
四季变换，这张图中，蕴含着时间的伟力，哪怕是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也能够做到。
但是，只能使用一次，天机寒曾仔细的叮嘱过，一定要谨慎使用。
夜晨曦看着这张奇异的图纸，沉默不语。
身为一代兽王的她，自然也是听说过《四季图》的神奇，但倘若羽焱用其回到过去，那么两人所经历的一切，就自然的不存在了。
如若从新来过，她不知道当初的自己，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有勇气和羽焱走到一起。
这就像是永远的失去一份珍贵的记忆，对于她来说，何其残忍？
不过，夜晨曦没有出声阻止，甚至连简单的提醒都没有，她只是默默的看着羽焱，等待着对方的决定。
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你能从伤痛中走出来，我失去性命都愿意，又怎会在乎这些记忆？
夜晨曦抱着羽焱，脸颊温柔的靠在他身上，双眼微眯。
羽焱一愣，落在《四季图》上的手突然停住，指尖不住的轻颤。
这一刻，他犹豫了。
玄荒境时，天机寒在赠图前曾告诫过他：万物皆有定，莫要太过执着于过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时他没能明白，但现在，他理解了一些。
“我的执念，终究是太深了吗？”羽焱想着。
重走一遍当年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次过去后，那下一次呢？
《四季图》终究只能使用一次，谁又知道今后还有多少意外呢？
到那时候，恐怕自己会执念成疾，最终迷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但是如果不用《四季图》，雪儿就永远不会活过来，这件事将变成他心中无法弥补的遗憾。
羽焱的内心，陷入了无比剧烈的挣扎中。
“唉。”
良久又良久，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将手中的《四季图》收入了冥戒。
“对不起了雪儿，羽焱哥哥没用，救不了你。”
他的眼中再次落下两行血泪，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想起了天机寒的话，他的心情突然好转了许多，悲伤也没之前那么浓重了。
夜晨曦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羽焱说道：“我现在只想抓紧眼前人，不再出任何的变故，这样就足够了。”
说完，他转过身来，抱住夜晨曦，说道：“抱歉啊，让你也跟着伤心了。”
夜晨曦微笑着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感动。
羽焱轻轻地推开她，看着身后的坟墓，开口道：“让我和她说说话吧。”
“恩。”夜晨曦应了一声，独自走到湖边坐下。
落雪湖畔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清风拂过野草的声音，羽焱在燕雪儿的坟前坐下，看着墓碑上的五个大字，目光痴迷且悲戚。
夜晨曦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似是呆住了。
她知道，那个少女虽然死了，但却也永远定格在了羽焱心底，那处会有一个位置，一直的存留着，没人能够代替，没人能够占据。
她不行，宁寒璇也不行。
之后，羽焱对着燕雪儿的坟墓说了很多话。
有二人以往的回忆、有对少女的思念、也有五年来自己所经历的种种坎坷、更有着对那个约定的惋惜和难以释怀。
他说的最后一句是：“如果有来生，羽焱哥哥一定娶你。”
他的声音很低，但也很清楚，字里行间，充满了落寞与哀愁。
菩提树可能还在，当初的那个少年也逐渐长大，而与他约好的你，却永远的停留在了树下的月光中，停留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从前那声亲切如同银铃般的“羽焱哥哥”，如今再也听不见了，化作羽焱内心永远的执念，无法抹去。
一念成执，他心中思念如海，愧疚成灾。
时间宛如停顿了很久，给人一种滞留不前的感觉。
直至太阳快要落山，天色渐暗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打破了这种滞塞感。
他的衣衫破烂，满头长发脏乱不堪，沾满了泥垢和灰尘，他的袖口是空荡荡的，身体因为难以保持平衡，脚下的步伐很踉跄。
羽焱转过头来，看到了这人藏在长发后的那张脸。
由于发生了很多变故，那张脸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疤痕，污泥几乎遮住了眼睛，但羽焱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似曾相识的面孔。
谁能想到，当年以嚣张跋扈闻名的羽家大少，如今居然落魄成了这个模样，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乞丐。
羽焱转回头去，继续看着墓碑，没有理会。
只一眼，他便看了出来，眼前人丹田被毁，修为尽失，此生再也无法踏足修炼之道。
林家留他不死，估计也不是惦记往日的情分，而是为了作为羞辱。
“弟弟。”羽彻轻唤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喉中就像灌注了沙石一般，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此刻却显得异常苍老。
没人知道羽家被灭后的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住口！”羽焱的声音突然凌厉，喝道：“晨曦，逐他走，我不想见到他。”
他握着天涯忘归的手紧到了极点，指节泛白，仿佛将要刺穿皮肤。
铿锵一声，夜晨曦手中的赤瞳离鞘而出。
羽彻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对羽家心有怨恨，但父亲在背后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又怎会知道？”
家族变故，他尝尽了世态炎凉，受尽了人情冷暖，性格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沉稳了许多，内敛了许多。
羽焱淡淡说道：“我现在并不想提这些事，你别来扰我，小心我杀了你。”
“哪怕你杀了我，我也要继续说下去。”
羽彻的眼中突然涌起一丝沧桑，开口道：“我知道你最喜欢的人是雪儿，她真的很可怜，所以，你一定要替她报仇。”
“这用得着你教我吗？！”
羽焱怒道，身形一闪便到了羽彻的面前，左手如铁钳般探出，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按倒在地，右拳高高的扬起，狂暴的元力不断凝聚。
只是，这一拳终究还是没有砸下。
羽彻被这一下摔得生疼，骨头都快要碎了，但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如若不是因为你们无能，雪儿又怎么会死？”
“哈哈！”听到这话，羽彻却突然的大笑了起来，瞪视着羽焱的眸子中满是嘲讽。
“你错了，如果雪儿不是因为惦记着你，即便她不愿意嫁给林家，又怎会在新婚之夜自缢而死？来啊！杀了我啊！我之所以还苟活着，就是因为没能报仇，现在既然你来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动手吧！”
这一刻，羽彻的情绪也被激发了，长发散开后露出的面庞有些扭曲，本是在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羽焱的拳头缓缓舒展，松开了扼住他咽喉的手，站起身来，重新走到墓碑前坐下。
他淡漠的说道：“你走吧。”
羽彻咳嗽了几声，踉跄的爬起，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道：“我知道此时的你已不同往日，使羽家覆灭的，除了元凶林家以外，还有城南张家、城东木家、运镖走私的李家和炼丹卖药的陈家，皆有参与。我今生到此为止了，不可能再有所作为，自知报仇无望，无论是为了羽家还是雪儿，这些都只能交给你了，弟弟。”
羽彻长叹一声，说道：“这是雪儿托我给你的信，自己看吧。”
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信函，他的衣袍很脏，但信纸上却没沾到丝毫污垢，洁白如雪。
羽焱一愣，赶忙将信纸夺过，还没来得及打开，便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的署名，三个娟秀清丽的字——燕雪儿。
这是她的亲笔，羽焱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