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寻常人家里大多已经吃上了饭，黄豁牙平日里虽然抠唆了些，但惜命，生活上称得上讲究，吃睡都有规律。

换做往常，这个时间点的黄豁牙大多已经在琦姐的饭馆吃着饭，说不定还喝着小酒，可今儿不同，他从昨晚到现在，连半粒米也没有下肚。

不为别的，只因他那个让他操碎了心的闺女，以及那个被他闺女日思夜想惦记着的小子。

黄豁牙端着饭菜，垂头丧气地爬上了楼，缓步走进了苏灿这几天住的房间里，屋里头摆设没动，可床上躺着的人却是黄妍。

黄妍侧身躺在床上，寂静无声，偶尔肩膀抽动两下，虽然没有声音，但瞧得出是在哭。

瞅见了闺女，黄豁牙略显憔悴的脸上挤出丝丝笑容，端着饭菜走到床边，声音温和得很，“妍妍，吃口饭吧。”

黄妍没有任何动静，依旧背对着黄豁牙躺着，静静无言。黄豁牙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饭菜放到了桌子上，悄悄地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黄豁牙无奈地摇摇头，瞧着女儿这副模样，做爹的心里头自然不好受，可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去劝慰黄妍，只能任由她不吃不喝也不吭声。

昨天晚上，自商场接了那通电话后，黄豁牙给黄妍打了一宿的电话，可再也无法接通，老家伙也跟着整宿没睡。

原本他打算着等黄妍回家后，得好好训斥一顿，可没想到，等到天色将亮，他等来的却是个恍如疯狂的闺女，蓬头垢面疲惫不堪。

一进门黄妍就嚷嚷着让黄豁牙多找些人，多开几辆车，沿着村外的公路去找苏灿。

再三讯问下，黄豁牙才从黄妍的口中得出了原委，居然是苏灿身负重伤，当前正被人追杀着生死不知。

老实讲，黄豁牙虽然对苏灿很少有好声好语，可内心底他并不讨厌这个少有正行的货，甚至还真的隐隐将他当作了未来女婿。

而如今却猛然听到了苏灿重伤濒死的消息，饶了黄豁牙活了大把年纪见惯了风浪，也不由地大为震惊。尤其是从黄妍口中得知，是苏灿豁了命换来的自己闺女安生回家，若非是怕再刺激到黄妍，老家伙眼泪几乎都要淌了出来。

能掌管着大半个村的产业，黄豁牙自然不是没有能耐混吃等死的主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正事当前，黄豁牙半点也不含糊，没用上五分钟，就召集了七八十个壮年小伙子，足足开了十辆面包车。

黄豁牙亲自带队，风风火火地就领人去寻苏灿，本来黄豁牙打算让黄妍在家休息，可黄妍坚持要去，与往常相似，做老子的终究拗不过闺女，就把黄妍也带上了。

浩浩荡荡十辆车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终于开到了苏灿停车的地方，而彼时，秦友丰的手下们没搜到苏灿和黄妍早已经离开，而苏灿也在穿越回来后的昏迷状况下，被英子和爷爷救走。

留给黄妍的，只剩那辆油门和变速箱接近报废的切诺基，和苏灿蹭在地上的一滩血。

黄妍心里头本就对苏灿仍活着不抱多少希望，最后的挣扎不过是还怀着仅存的侥幸罢了，见此情形，她彻底死了心，悲痛之下，不由自主地昏了过去。

回到家从昏迷中醒来后，黄妍半句话也没吭，径自走进了苏灿原先住的那屋，躺在床上哭个不停，直到现在日上中空。

客厅里的桌子上还摆着份饭菜，可黄豁牙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筷，苏灿就这样地离开了人世，他也不好受，尤其是苏灿算得上是为了黄妍死的，让黄豁牙的心情很难平复。

大黄的腿脚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但由于担心它没有好彻底，那根夹板还没有拆除，他没办法自由活动，仍然卧在黄豁牙给它安置的窝里。

大黄生来机灵，也许是嗅出了家里不寻常的氛围，它面前的瓷碗里虽然有米有肉还有根大骨头，可它却也是没下嘴，只是卧着呜呜咽咽低吼个不停。

铃——

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忽然打破了黄豁牙家里的沉闷气氛，黄豁牙瞟了眼，却并没起身去接电话，他现在实在没心思理会任何事。

可是，这通电话却挺顽强，连打了三次，到了第四次拨来，黄豁牙终于走了过去，瞅了瞅，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你是谁？有事快说，没事就挂！”黄豁牙拿起了听筒，语气很不和善。

“嘿嘿，黄叔，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黄妍又给你老人家气受了，这么像是吃了枪药啊。”

听见话筒里传来那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声音，黄豁牙顿时愣了，声音都掩饰不住地发颤，惊喜道：“苏灿？你没死？”

苏灿站在牛沟村的小卖部里，对着公共电话连呸了好几声，笑得像个痞子，“黄叔，你这是咒我呢，我要是死了，你闺女可咋办啊。”

“你就别痴人说梦了，你死不死，我闺女可都跟你扯不上关系。”黄豁牙嘴上不输阵，可脸上，褶子都笑开了花，“你等着，我告诉黄妍去！”

把话筒放在桌子上，黄豁牙就往楼上跑，老胳膊老腿倒腾挺快，每三四秒就爬上了楼。

匆匆忙忙闯进屋里，黄豁牙二话没说就直接把黄妍从床上拉起了起来，“闺女，苏灿没死，苏灿没死！”

黄妍坐在床上，脸上的两道泪痕清晰可见，傻傻地瞅着自个老爹，满脸茫然。

黄豁牙扶着闺女的双肩，不住地摇晃，惊喜道：“黄妍，苏灿没死，他刚打来电话，现在还没挂断，你快来接电话啊。”

“爸，真的吗？”黄妍愣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宛如砂纸摩擦，似是哭破了音。

“当然是真的，我啥时候骗过你！”

黄妍眼中的泪水再次滚了下来，她边哭边笑，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发疯似的往外跑。

下了楼，黄妍迅速跑到了电话桌前，瞅着放在桌子上的话筒，她久久没有伸出手，她怕，她怕这只是自己老爸给自己的善意的谎言。

可是，她终究压抑不住内心强烈的期盼，还是缓缓伸出了手，握着电话筒，黄妍许久才轻轻向里面说了声：“喂？”

“黄妍，你还好吗？”

苏灿这声问候，听在黄妍耳中就恍如苏灿就在身边，可却又像隔了个世界那么遥远，黄妍有万千的话语想要诉说，可最终，只化成了稀里哗啦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