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秋娘将万寿称做倒霉公主，杜智莞尔，道："早上她撕你的那东西，是刘博士给你的那本字帖？"

秋娘几口将剩下的东西吃完，才拿帕子擦净手，抹了抹嘴后，从怀里掏出捂了一个早上的字帖，轻轻摸了摸崔面．叹道：

"是啊，真是可惜，被她糟蹋了。"

杜智扬眉，"下学时我还见到万寿，她只差没将我身上瞪穿个窟窿，却没上前寻我事，你怎么她了？"

秋娘吭哧一笑，将早上最后凑到万寿耳边悄悄说的话，学了一遍给他听，"我同万寿说，一见到她，我便会想起柳宗元这么一整本的墨宝被毁之事，一想起来这件事，我的心情就会很糟糕，我心情一不好．就会到处乱讲。"

难怪万寿会发火，被秋娘这么小小地威胁又只能隐忍不发，照着她的脾气，只瞪杜智两眼还算是轻的。

两人回到归义坊的宅子，午饭已经做好，尽管杜智早上走时再三叮嘱小满不让杜氏再下厨，可这宅子里却没半个人敢真管她的，两兄妹吃着杜氏亲手做的菜，心里是高兴，只是饭桌上，少不了一齐唠叨杜氏，她都笑着受了。

见她气色比昨日还好，秋娘高兴之余，便多吃了一碗饭，直到下午上课时候，胃还胀胀的。

下午下学后，秋娘和杜智走到学宿馆门口，来接杜智的马车就停靠在学帘馆门口，他原准备先将秋娘送上秘宅的马车，那驾车的壮汉见到他们，却连忙高喊了一声：

"公子！"

杜智走过去，车夫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两声，他皱了下眉头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秋娘，无奈道：

"看来你今晚要晚归了。"

秋娘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就听杜智吩咐车夫到后面那条街上带话给秘宅来接秋娘的人。

壮汉走后，杜智拉着秋娘上到马车中，才低声同她解释，"外公有事找咱们商量。"

裴常杜沁有什么事都是秘密叫了杜智去说的，自八月那第一次见面之后，秋娘就没再见过杜老爷子，这会儿听他竟然要寻他们兄妹俩过去．略一思索，便问道：

"同郑乔有关？"

"不清楚，不过想来应是因为他，既已知道咱们的身份，他很可能去找外公问询。"

若说这世上除了郑乔外，有第二个急着恢复他们一家大口身份的，那便数得上杜沁了，郑乔找上他也不奇怪。

昨夜杜智已经连夜写了信，让杜耀指给杜沁，将郑乔上门后的各种细节和原委讲了清楚。

两兄妹心里都清楚这般关系，便沉默下来静静思索，直到车夫传完话回来才驾着马车，乘着昏黄的夜色，将他们送至东都会一座坊市门外。

下来马车，杜智帮秋娘束了束衣领，又从车上的暗箱中拿出一件披风给她兜上，隔去傍晚的冷风。

秋娘被杜智温热的大手拉着，穿过挂着各色彩灯的长街，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转角便见到斜对面紧闭的院门，门头挂着两只灯笼，正是呈远楼的后门。

杜智一边敲着门，一边放低声音对她道："三长大短。"

秋娘听着他敲门的频率，会意的点点头。

一遍敲完后就有人应门，来人只是看了一眼杜智，便将他们迎进去，杜智熟门熟路地拉着秋娘走到前院的一间房门外，扣了两下门，听到屋中传来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才推门走进去。

秋娘这算是第二次见到杜沁，年岁不满六旬的老人，却已是满头白发不见半丝乌色，布满褶皱的面孔透着淡淡的威严。

"过来坐。"

杜老爷子一开口，秋娘便听出不对，同杜智坐下后．便开口道："您病了？"

虽只见过杜沁一面，秋娘对他那浑厚的嗓音却记得清楚，眼下他面无异色，声音却分明像是着了风寒。对这老人，她的确有份亲近所在，见他身体有恙，不自觉便流露出关心之态。

杜智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上次就见您喝药，这都几日了还没好，若是寻常大夫不行，就去找太医看过，怀国公连请个太医上门的面子都没有？"

杜沁见到两人神色上的关切，心中一乐，也不计较杜智的挖苦，"元妨，每到入冬，外公的嗓子就不好，并不是什么大事。"

秋娘不赞同，"小病不医成大疾，听您说这还是老毛病，恐就是一时不查落下了病根，您年纪大了，身体最是紧要，赶紧医好才是真。"

"外公的秋娘，不光长相肖你外婆，性子也似，她就喜欢这般说道我。"杜沁脸上难得露出乐呵呵的笑容，"来，到外公身边坐。"

秋娘没有扭捏便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任谁对着这么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怕都硬不下心肠拒绝。

"上次给你送去的那箱子东西，可是喜欢？"三月秋娘双休在家，杜沁特地让杜智捎了一小箱子珍藏的名家孤本给她。

"喜欢极了，谢谢外公，您是从哪里寻得那些的？"

"哈哈，喜欢就好，外公--"

"咳、咳。"杜智轻咳两声打断了他们，"外公，您寻我们来是为何事？"

被他提及正事，杜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收，扭头在两兄妹脸上分别打量过，才道：

"你昨夜让杜耀捎来的信，我已看过，姓郑的那小子一直不肯同我讲当年之事，真没想到还有那般曲析......今天上午，我见了他。"

果然如兄妹俩先前在马车上的猜测一般，郑乔去找了杜沁，依他们看，他此行许是为了打探事情。

见到两兄妹脸上并无惊讶，反而很冷静的等他接着说下去，杜沁很是满意他们的镇定。

"昨夜他就来找我，自然是给了他闭门羹吃，那时还没收到智儿你的信，后来看了信，老夫更是懒得理会他，可这狡猾的小子却在个早递了封信进我府中，我看了信，只能见他一面。"

"信上写的什么？"秋娘一边问，一边去解披风带子，这屋里烧有火盆，很是暖和。

杜沁从袖子里掏出对折了一下的信崔，没有给杜智，而是先递给了秋娘。

门外传来敲门声，走进一名下人，奉上茶点之后，才躬身下去。

秋娘凝神将信看完，脸色古怪地起身递给杜智，又坐回杜沁身边．捧着茶杯暖手。

杜智垂眼看信：

"昨日小婿已至龙泉镇，见过岚娘母子，岳父现应有耳闻，知欲证智儿青白，需寻郑厉下落但今寻此人无异海中觅针，小婿夫其踪迹十余年，前月方知一人，或与其有关联，望见岳父详谈。"

接着兄妹俩原先的推测，郑乔最有可能会先揭了他们的身份，然后逼得他们上门去要证明杜智清白的证据，可眼下看来，却又不似是那么一回事儿。

就算郑乔不知郑厉下落，但他即已拿捏住杜智的把柄，真知道能通过什么人找到郑厉，自己去寻便可，怎么会同杜沁商量郑厉的事，莫非是他找不到那人想着让杜沁帮忙？那这风险也太大，真让杜沁找到人，哪里还有他的戏份。

两兄妹看完信后，皆是冒出同一个念头：这郑乔到底要干嘛？

杜智将信重新折好，塞进袖中，抬头望向杜老爷子，"外公以为，他告知我们兄妹的那些事，有关郑厉所作所为，是其是假？"

事情的关键的确是郑厉，只听郑乔片面之词，两兄妹顶多推测出一些事来，却是不知真假。

杜沁先是拧了眉，然后道："他给我看了郑厉亲笔写给他的书信，比照过，是他的笔迹。若说郑厉那小子真是为了你们的娘亲，外公觉得那些事十有八三是他做得出来的。"

秋娘喝下一口茶，杜老爷子的话，印征了昨夜她的推测，想到这里．她才问出心中古怪：

"那人真与您说了有关郑厉的线索？"

杜老爷子脸上带着不解，"说了，他将这个把月来查到的消息都告诉了我，只说要让我留心寻找此人，别的有关你们母子的事猜，半句没提，然后他便走了，你们说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杜智却没纠结郑乔的意图，"那个同郑厉有关的人，是谁？"

杜沁"嘶"了一声，放在膝盖上的手扣了扣，才缓缓道："这人你应该不认得，就连外公也是头次听说，他叫做穆长风。"

杜智双眼快速地眯了一下，这一瞬间的异样极其细微，杜沁虽然察觉却没有多想，可秋娘同他多年相处，却能从中看出不同。

之后杜沁又将郑乔告诉他有关穆长风的事情同两兄妹讲了一遍，也许没多少消息，不过是这人何时出现在长安，可能同郑厉的关联，还有少许特征等等，根据这么丁点儿的消息，在人口百万之多的长安城，找这么一个人，的确不容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