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个问鼎武林的机会
七月，已是浅秋。
虽然是秋天，但太阳还是一样的毒辣，将这片土地烤得跟个蒸笼似的，连光线都变得扭曲。
官道边上有个小茶棚，未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所以小茶棚里人满为患，五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还有几个赶路的劲装好汉都只能在坐在长板凳上。
歇脚的人竟然大多都是些佩刀挂剑的粗鲁大汉，看得经营小茶棚的老夫妇倆心惊胆战，也不懂这原本冷冷清清的小地方怎么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好在虽然这些江湖好汉里长得凶神恶煞的不算少，但也没有一个人会赖掉茶钱。想来也是，在那么多同道中人面前，任何一个江湖儿女都拉不下脸来去赖一对花甲夫妇的几个铜板茶钱，多丢人？
一壶茶要两文钱，一壶水要一文钱，不贵。
是不贵！这是活生生的抢啊！陈老头心里嘀咕着，一壶茶就是两个包子或者四个馒头，包子和馒头能充饥，但是茶不能，所以陈老头觉得自己亏了。但是茶能解渴，所以从昨天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进的张小魁闹腾起来，喉咙快要冒烟的陈老头也只能捏着鼻子勉勉强强认了。
摸着怀里仅存的十几枚可爱的铜板儿，陈老头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个颇为富裕的人，于是就豪奢了一把，点了壶新鲜滚烫的热茶，而不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
三个人运气很好地占了张桌子，张小魁趴在上头，吐着舌头，似乎这样能将身上的热量散去些。而陈老头那雪白的头发和雪白的胡须都被汗水浸泡地拧在了一起，唯有小和尚一心脸不红心不跳，连一滴汗都没流，这更加坚定了张小魁要成为一代大侠的决心。
茶量很足，一壶茶能有四大碗。张小魁轻轻吹着碗里土黄色的热茶，说道：“我说陈半仙啊，咱是不是走错路了？也许那个变态老头不是走这边的呢？”
陈老头摇摇头，说道：“那老头既然走在官道上，肯定不是往东就是往西，往西走是济安城，屁大点的地方能有什么吸引那老头的？可东边就不一样了，往东走是泸阳城，号称【西北明珠】，是咱西凉地界的第一城，再往东就是中原腹地，江湖的中心。那老头要去的地方，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听不懂！”张小魁很实诚地应了声，然后低头喝他的茶去了。
倒是小和尚点点头，附和道：“老半仙说的有理。”
张小魁曾一度觉得小和尚这样叫有些恶心，就暗中唆教他管陈老头叫为“陈白毛”、“陈老不死”、“陈锤子”，可惜没有一个成功，令他气馁。
此时的天气正热，日头火辣辣的能烧疼人，没多少人愿意在这时候赶路，就通通围在茶棚里谈天说地，东吹西侃，聊得好生火热。但隐隐约约的，数十个人所聊的事，都离不开同一个主题。
张小魁侧耳，听了许久，就得出几个关键词：七月十八，小江镇，君何在，传功，天机阁外的武林碑……
“武林碑！”就这一个词，就令张小魁两眼放光。自从听陈老头说起那两块石碑后，他就十分感兴趣。
于是他很快地就凑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开口就恭维道：“这位帅哥，一看就知道你骨骼惊奇，并非凡人。再一看，果然啊！长的真帅！”
“是么？”被张小魁称之为“帅哥”的胖子咧开嘴哈哈大笑，拍着圆鼓鼓地大肚子，脸上的肥肉也是一颤一颤的，说道：“这位小兄弟可是真有眼光啊。”
“帅哥”的三个同伴眼角直跳，望向张小魁，都暗暗感叹：（小小年纪就能如此不顾良心说话，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
“对了，帅大哥。”张小魁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来，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武林碑啊？”
“噢？小兄弟你也知道武林碑？”胖子反问。
张小魁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放声大叫道：“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可是武林碑诶。”惹得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的陈老头一阵白眼，这小鬼可是昨天才知道的。
“也对。”胖子反而赞同地点点头，说：“整个江湖，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六岁稚童，没听说过武林碑的真不多。”
“嗯嗯。”张小魁小鸡啄米地点着小脑袋，说道：“那帅大哥你给我讲讲呗。”
长得一点都不帅的“帅大哥”看着张小魁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有眼中闪烁着的浓浓求知欲，瞬间就师心泛滥，张嘴就想说话，但同桌的一个瘦小汉子连忙叫道：“老大！”
胖子朝那瘦小汉子摆摆手，翻个白眼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全江湖都知道了。再说是小毛孩子。”
瘦小汉子立马就没了言语，胖子也没再理他，反过头来笑眯眯地对张小魁说道：“小兄弟，你可知道君何在？”
“君何在？谁啊，很有名吗？”张小魁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
“当然有名。”或许是因为张小魁的景仰目光，或许是因为他要讲到的是那位君何在，所以胖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润的色彩。他说道：“我问你，现在武林碑上除了一位独领风骚二十年的洛青衣外，谁最牛？”
张小魁想也不想，直接敲着桌子叫道：“黄从云。”
黄从云是谁？
黄从云是个大侠！
当今社会，说书人最爱说的是什么？不是天下第一洛青衣，也不是痴男怨女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更不是朝廷又出了什么新政策，而是被江湖上称为一代仁义无双的盖世奇侠——黄从云。
当今江湖，侠之一道的扛鼎人。
张小魁不认识什么天下第一第二第三，他就认识一个黄从云。因为他对江湖的那点可怜认知，都是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所以说书的说谁好，他就认定是谁好。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也是小百姓们唯一的道理。
于是这一刻，张小魁不假思索的就把“黄从云”三个字给喊了出来，他以为自己是对的。但胖子却摇头，满脸红光地说道：“从云铁剑虽然侠义无双，但真论厉害，哪里比得上袖里乾坤，兜尽江湖百般风流的楚怀风啊？武功比我好，和我一样的风流，还差点比我帅，啧啧……那可是真英豪。”
胖子说完这句话，与他同桌的三个人都沉默地捂住了脸，幸好茶棚里的好汉们都在各自高谈不休，也没谁会注意这边的话语声，不然他们三人非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不可。
“胡说！肯定是黄从云厉害！”张小魁蹦起来大声叫嚷。
胖子翻了个白眼，道：“也对，小孩子都是喜欢黄从云。”
“我不是小孩子！”
“啧啧，年轻真好，天真无邪的。”
“……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哈哈哈。”胖子一边笑，一边往口里灌了口热茶，也不至于再和小鬼去争议是不是小孩子这件事，而是继续说道：“君何在，可以算得上是楚怀风的老师！乃是老一代江湖中，天机阁前武字碑上的第二人，高深莫测。如今虽然已经掉下榜单，但他的徒弟楚怀风又后来居上。师徒双榜眼，那可是武林中的一大佳话啊。”
“管他呢，反正比不上黄从云。”张小魁气哼哼地说道。
胖子翻起一个白眼，心叹【又是一个被说书人毒害的苗子】，口中说道：“你可知君何在是何等的厉害？”
张小魁瞪眼道：“那我倒是想听听他是怎么个厉害法。”
胖子露出悠然神往又艳羡的表情，说道：“据说这位神仙一般的人物，曾经一剑劈开了一座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位老神仙年轻时曾单单一人一剑，就将长江十八坞，共计一千六百多人斩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件事倒是真的，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一个人打一千六百多个？”张小魁差点把下巴给掉下来。
“当然不是一起杀的。”胖子说道。“都是一处处扫荡过去的，分散开来一次对阵也就一两百人而已。”
“而已？”
“……”胖子想表现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可看到张小魁那闪烁着无邪光芒的眼神，那张肉乎乎的脸刷地就变得通红，最后才扭捏的说道：“当然，长江十八坞那些狠人，估计我是一个也打不过的。”
“太牛掰了。”张小魁叫道。
“那是。”脸上的尴尬抹去，胖子分外得意地笑了，好像所说的就是他自己一样。
胖子继续说道：“以前武林双碑这玩儿对我们来说太过遥远，远得我们想看都看不到。可现在不一样了，无论是谁，只要运气够好，哪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老头，也会有一丝问鼎武林碑的希望。”
张小魁的耳朵在这一瞬间仿佛立了起来，瞪圆了两个眼睛，生怕遗漏了些什么，就连陈老头也不有自主地将身子往这边靠过来。
胖子说道：“那位仙人一般的君老前辈放出话来，七月十八之夜，会在泸阳城向南十里处的大旗山，设下一道考验，谁能第一个登顶大旗山之巅，就可以获得君老前辈的一生传承。”
“君老前辈的一生传承啊！”胖子眼睛红红地说道：“哪怕只得个十之六七，也足以让我们在武林碑上占据一席之地，这可是顶天大的馅饼。看见没？”他指着周围那些佩刀带剑的好汉们。
“这些人，还有在别的路上的，无数江湖豪杰，绿林好汉，从四面八方涌向大旗山，可谓风云荟萃于一时。”说着，胖子捧起一碗茶，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啊……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江湖人都去了，我们岂不是没机会？”张小魁苦着脸说。
胖子笑笑，说道：“放心放心，君老前辈说了，这个考验无关武道高低，所有参与之人，只要有缘有运，就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有可能。”
张小魁拍桌而起，兴奋道：“那……那我也有机会喽？”
“不！”胖子摇头，淡淡说道：“你没有机会的。”
“为什么？”张小魁急眼了，粗着脖子吼道。
胖子微微一笑，伸手抹了一下自己那头油糟糟的头发，说道：“因为有我！我才是最有机会的人。”
“……”张小魁猛翻白眼，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边传来了一阵喧嚣的大笑声。
张小魁好奇地探脑袋望去——
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捂住肚子在那里狂笑，手指所向，是个长得好笑的人。
那人面无表情，他长得好笑，但却用冰冷冷的语气说了一句，四个字——
“请君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