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川思考得很艰难。第三句就问牺牲这么敏感的字，前辈您真的不是在钓鱼执法？素还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他卖掉，所以梵天应该不知道不二刀的事，那就是剑君十二恨的锅了。他在几个答案里选择了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一个：

“背负人命……是谓牺牲。”

以杀止杀，是谓牺牲！

“何谓正邪？”一页书问。

秦晓川沉默。

正是正他妈生的，邪是邪他妈生的！

他道：“不违正义者为正，背离光明者为邪。”对世人有利者为正，立场反转者被视之为邪！

一页书目光注视着他。“小无欲，这个问题你要如何做答？”他老人家拂尘一扬，问在场的另一个小人儿。

金身童子无忧无虑，用清脆的声音毫不犹豫回答：“师尊说正就是正，师尊说不对的，一定就是邪。师尊，小无欲回答的对不对～”

……好徒弟，好答案。

秦晓川佩服。

小无欲心思纯粹不染尘埃，童言童语无所顾忌，这个答案并非正确，却回答得出自真心。

如果梵天一见面先来一波斥责，没准就会激起秦晓川的心气，之后再强硬镇压，他也绝不会乖乖听话。但碰上这种不软不硬的教诲谈话，秦晓川就十分无奈了。他这人，吃软不吃硬。

“何为光明？”一页书缓缓再问。

“人心向善，即为光明。”秦晓川答得很快，一点也不磕碜。这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一页书道：“汝之师一莲托生所教导汝之即为光明真意。不违光明，则为正道，行于正道，引人向上，则无过也！”你好好的走正路，别歪了，我不追究你之前的过失。

秦晓川双手合十，行佛礼：“弟子受教。”他一直都走在正道上，从来都是一个好人，不怕不怕，翻车再说……

“小无欲，你留在云渡山。持莲你随吾去赴菩提界之约。”数个问题询问过后，一页书心中有数，拂尘一扬人很干脆就化为一道金光。

秦晓川临走前还摸摸小无欲的脑袋：“好好看家。”

他有预料这趟云渡山之行没那么快脱身，所以早早将有些事托付给了玉阳君，但却没有想到终点竟然不是在云渡山，而是目前在武林没什么存在感的菩提界。

菩提界是沙舟一字师的出身之处，也是上古时期与波旬相抗衡的古老佛脉，是自成一界的修行地，以浴佛池与人间相连。当梵天一页书突然提起这个地名之时，秦晓川的脑海里立刻冒出四个字：五莲之力。一页书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从菩提界得到五莲之力？原本应该是在欲界第六天作乱波旬未出之前，作为菩提界所选择的储备战力而获得了传承。如今波旬已被封印，菩提界也再没有出世之必要，五莲之力又会作何归属？

菩提界中，可能存在一个机会。

在武林西苗地域附近，有一场行动正在开始。

火山熔岩罪恶深渊，醒恶者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正是皮鼓敲响第三声！他曾经是统治整个西苗地界甚至成功入侵中原的势力翳流黑派之长老，所居住的罪恶深渊地处火山不毛之地，与外界有三道极其险恶的关卡隔绝。要顺利通过这些关卡，到达醒恶者本人所居住的山洞并不容易，何况山洞内还隐藏着能够勾起人心最深处之罪恶欲念的蛊毒！

但是无形无相的声波，却能无视一切，穿透岩石，到达山腹深处。醒恶者霍然睁开双眼，一顿手中术杖，第四声鼓音沉闷由岩石腹地传来，层层叠叠逐步推进，竟是让常年浸淫蛊毒早已不受限制的心神受药力激荡而不稳。这鼓声有问题！寻常的鼓，怎能够越过重重山崖，从岩石之中传递到此处。寻常之鼓声，又怎会轻易就能撼动先天人久经考验的心神，让人情不自禁随之起舞。醒恶者心中警惕一起，骨杖之上骷髅开口，莹莹鬼火浮现聚拢成团，刹那向前试图抵御第五声鼓音。

嘭！这第五声鼓音反而与前四声融为一体，在火山熔岩深不可测之腹地回旋激荡，混合了之前术法挥动之气旋，重叠折射，催动气流，一声击爆洞壁，碎石飒飒而落。

不妙。

地形助长了音波，醒恶者眉宇一凛，术法催动堪堪抵御四周暴冲之气流，刹那抽身而退，由罪恶深渊底部密道冲离了火山腹地。第六声鼓音由东南方传来，敲动者似使用了特殊之手法，让鼓音起荡回旋与群山之间，又挟带层层气劲，而不至于会半途衰竭。

这是北域三玄音不传之秘，融合了黑夷族操鼓之法。在答应秦三条件之后，黑夷族残存人马在两位族老破军天幕与八津蛮的带领下，秘密地进入西苗一带，与无人之处操练十道灭元阵。这部出自皮鼓师贺长龄的独门鼓阵，在此人整个被骨箫范凄凉所拥有后，自然而然落入北域瀚海势力手中之中。黑夷族本就有用手鼓控制毒虫的传承，得到鼓之玄音秘法之后，恰好弥补了随着前任族长非笑失踪后失传的那一部分。

而无人知道的是，非笑的失踪刚刚好也是秦晓川所造成。他并没有将非笑身上的“寰宇论毒”交还黑夷族。在不能百分之百控制这个族群之前，总是需要适当保留一些底牌。否则此时会杀上罪恶深渊的，当不仅仅只有鼓声，还应该附带有万毒涌动，灭绝一切之效果。

“喝！”

醒恶者灰衣灰发，人立于半空，猛一挥术杖：“恶道轮回。”术法起，蛊毒盈，阴森绿色鬼火宛如骷髅形状，一击逼向鼓音所传来之东南。

咚。西北方向又来一道鼓音，大概是已察觉目标已被逼出，这道鼓音少去几分穿透力，却挟带有更多更强之浑厚气劲。

两道鼓音一南一北，交汇处恰好便是醒恶者此时容身之点。神情一变，他抬手以术杖相应，却觉耳边嗡地一声摧枯拉朽之音波，刹那神魂震颤，记忆险些位置凌乱。

“呃。”

醒恶者抽身向后，踉跄落在火山熔岩之顶峰。一式恶道轮回所挟带的剧毒仿佛并没能奈何到暗中击鼓者，四面鼓音接连传来，渐渐联成绵延一张巨网，震撼大地地脉，穿透火山熔岩！

罪恶深渊，刹那便如网中虫豸，无力挣扎。“走！”醒恶者心知不能取胜，便想后退。就在这一刻，连绵不绝的鼓音中突然多出一缕尖锐箫声。那箫便如同在重重海浪波涛中刹那穿出的一道赤红恶影，将重重积累在山峦地脉中的鼓音应力一引而出，十道灭元，灭杀生灵！

天崩地裂，熔岩摧发。

脆弱的岩石被箫音撕裂，鼓声激荡了火山，赤红烟云笼罩方圆十里，刚刚要抽身而退的醒恶者不得不在这股天地之力下又再度回到原点。他只见到四面毒烟翻腾，赤红岩浆如雨迸散，罪恶深渊下方隆隆巨响，地脉塌陷出一个血盆大口！

他已脱身不得，逃不出。鼓音十面埋伏，凌空组成无形气网。箫声危险而尖锐，恰是这张杀人之网的居中操纵者。身经百战的醒恶者这一刻只感觉自己像是真正陷入了无力自拔之绝境，这绝境出自地形、出自鼓音，也出自人力所无法违抗的大地自然之力。

音波本是天地之中最为神秘的力量。

这力量绝对不应该仅仅止步于操纵人之心灵。此时此刻，位于火山熔岩之外一处山峰之上，一足微跛的灰发男子跛箫凝神专注于操纵手中箫乐。在他身旁，直面高空熔岩坠落危险的红衣艳丽女子斜依在软榻之上，怀中枕着一名脸色木然动作柔顺的中年男子，看相貌正是已被做成傀儡的皮鼓师贺长龄。

骨箫目中泛起迷离之光，凝视这股被箫音、鼓声所共同引动的天地自然景观，手指不禁紧紧扣入皮鼓师之后颈。便在这时，范凄凉眼神一动，另一手接住半空一封飞书：“围三缺一。”接到命令之后，箫声一变，无形调动十道灭元阵之配合。

被困在中间的醒恶者立刻察觉转机到来。四面鼓音仿佛突然一时凌乱，合围之势刹那在北方显出一道缺口。此时他立足之地已经在四面熔岩之作用下开始垮塌，再迟一刻，被十道灭元阵逼至极限的人就要冒险深入地底火海。

翳流蛊毒变幻莫测，有一味冰蛊好歹能够帮助醒恶者暂时承受熔岩高温而不死。人只要不死，哪怕伤势再重，也有翻盘的机会！所以这道鼓音变化，来得不偏不倚刚刚好。醒恶者脑中昏沉，不及细思，立刻拔地而起，术杖一旋，击打三面音波，借力抽身退离危险区域。

这一退，就是十里之外。

醒恶者堪堪落地。

鼓音之阵那唯一的缺口，刚刚好对准了罪恶深渊十里之外的一处山谷。这山谷里正有一人久等。那个人正是易容伪装成黑发剑者模样的玉阳君。凤无首死后，“剑墨书”这个身份连同那柄曳影剑一起，被当成是报酬赠送了枉幽兰。

堂堂狮子国军师总是跑来中原做苦工很不像话。在这个时候，来一个伪装用的身份恰到好处，还能让外人继续猜疑凤无首之生死究竟。

玉阳君转过头，正对醒恶者来不及讶异的眼神，剑锋出鞘毫不留情：“墨华化千影。”墨色融入四周，刹那剑影分散，曳影剑快如闪电，一剑化千影！当疼痛还未来得及进入脑海，鲜血已从醒恶者浑身上向外喷洒。血花混墨影，这一剑所形成的奇异景象，也似带有三分鬼城城主的瑰丽风华。

醒恶者力道一卸，长杖落地，一身武骨已全数在这一剑之间被挑折残废。“啊！”他短促一声悲呼，被疼痛而侵扰的头颅已被人从背后按住了顶门要害。

身后枉幽兰声音淡然：“搜魂之法。”

昔日西苗霸主翳流黑派的残余之人，明明在中原还有另外一位医人。为什么一定要先来西苗，从最难的罪恶深渊开始行动？因为醒恶者昔日为南宫神翳之好友，是唯一知道翳流黑派总坛四方台与藏兵之地茧之道的所在。

搜魂之法霸道绝伦，受此术者生不如死，脑识半残。

面对绝望之中流露疯狂之态的醒恶者，枉幽兰转身一剑抹喉而过：

“你上路罢。”

四方台之地点到手！翳流之秘密，已再无能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