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杀谁？

留一个后路。为何需要留一个后路？

尹秋君依旧背着手摇曳羽扇。手持羽扇好像已经成为了智慧型高人的标准配置，大概是摇扇子可以帮助思考。

秦晓川在尹秋君背后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剑柄。认识这么多年，尹秋君的脾气从来就没有好过，什么动静都没有的时候突然打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你吾相识，自当有你吾相识的理由。”尹秋君缓缓转身：“来，你既然继承好友卧龙行之道统，应当也知天应命。如何？”

秦晓川：“……”看起来不像是要相杀的样子。但这是在探讨未来的命运吗？

“你会死。”简单明了。

尹秋君一哂：“人生自古谁无死。”

秦晓川：“但你死得很不值。”

尹秋君扇下目光一闪：“如何不值？”

“密谋失败，被人背叛，一掌落崖而死。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你或许需要一条退路！”

秦晓川平时很少说谎。他这说的也是真话，余音处给人想象的空间很多，已足够让内心有鬼的尹秋君再度陷入沉思。

尹秋君确实有在与人一起共谋着什么。出于未来不确定性的影响，他暂时并未将秦晓川的存在透露出去。甚至当年取得的不老神泉至今存留，就是为了要等到与共谋的那位好友一起到手，才喝下去。他本不愿意相信那位至交有朝一日会升起背叛的心思，但世事多变，未来难料。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来说明何谓退路！”尹秋君冷眼觑向秦晓川，大有说得不好就把人从高空丢下去的意味。

“能退能进，可攻可守，立足黑暗行正义之事，比较适合转变立场。”秦晓川提出邀请：“有兴趣吗？”

不出所料，尹秋君是有兴趣的。

按照秦晓川的说法，只要未来真正有能阻止几场苦境灾祸，参与行动的人实际与正道无异。如果不能，也就相当于又多一重身份，更难被人识破。

新成立不久的上古黑道组织魔吞不动城又多一人，如今核心成员上升到四。

还有两个人秦晓川能有把握邀请。但是他时间不足，再拖下去就要放一页书的鸽子了。枉幽兰那边，也不知已将宝藏处理得怎样。按照道理来说，棺材铺都是可信之人，消息不至于会走漏。

之后两人会面，地点在一处普通的茶楼。

“东西暂且收在这里，人已给你处理好。棺材铺中只有掌柜才知道这次调动，但也只会以为是调往南荒原，埋葬那边因瘟疫而死的人。”而且那批棺材确实已经送了过去，在去除海水浸泡的痕迹以后。

“瘟疫会使人尸骨加速腐烂，待尸油浸透棺木，便一丝痕迹也无。”玉阳君慢慢喝茶：“下一步，你要如何？”

那批宝藏数量极大，不适合一次性运出中原。但好在玉阳君自己在中原就有一些落脚地，暂时还用不着建一个基地。

“我恐怕要被困在云渡山一段时间。”秦晓川就事说事，道：“西苗一方有一件事急需处理，具体情况在这里。”

玉阳君递过来一张路观图，秦晓川还过去一张纸。

“这是一个好机会。”

认真评估之后，玉阳君目中精光一闪。不用惹上目前中原正道一线人物，就能让魔吞一次性在黑白两道扬名天下！

“之前图谋黑市时，我有伪造一份上古魔神录丢进老本家的千邪洞里做幌子。”秦晓川道：“估计这次之后，就能派上用场了。”漩涡之岸毕竟死的都是一些东瀛人，影响力还不够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几天黑市一直拿夜摩市勾结异族之事在暗中宣传。

“黑市之联系不可放下。”玉阳君提醒。

“我知道。”秦晓川又不是没有智慧。他就是一个人想不到太全面，容易被某些变态给盯上。

“那你走罢。”

玉阳君抬起扇子往外指，滚。

黑道之人从不拖泥带水，因为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做点暗中挣命的事。

起身就走，秦晓川看看天上的太阳，往云渡山赴约而去。最近的武林难得一片平静，没有妖刀界搞风搞雨，没有欲界波旬怼天怼地。一些小门派的斗争和冲突则再所难免，但比起影响整个武林的浩劫之类，已足够百姓较为安宁地生存。

这种情况还能持续多久呢？算算时间，妖后大败而回，连同权妃一起已失踪一段时间。风之痕寻回了黑衣剑少，师徒三人退隐孤独峰。距离下一场浩劫发生应该预留了一段比较长的时间。

心里想着事，秦晓川不知不觉已走到云渡山顶。梵天一页书盘膝打坐在巨石上，清圣之佛气遍布整个山头，让人心情立时陷入无限之宁静。

旁边还侍立着一位全身金灿灿满脸好奇的小童儿。

秦晓川长衣垂落遮住剑锋，双手合十，承认身份：“梵师。”好像又回到九峰莲学艺时，一脚踏入佛门，就怎么都摆脱不了这烙印。

他心中，确实有佛性。

“坐。”梵天拂尘一扫化出蒲团，睁开双眼：“自你师尊去后，你吾已很久不曾同坐一堂。这位是你之师弟，你可唤其小无欲。”这算是正式承认并收归门下，鬼知道当年一莲托生到底与一页书达成了什么协议，临死前又突然明悟了什么留话让人还俗。

“师兄……好。”小无欲缩在一边显得有点怯生，并不像是之前见到素还真秦假仙那般活蹦乱跳。

秦晓川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虽然修佛，却改不了自由之妖性，又是一名剑者。寻常人还好，如小无欲这般心思澈透的童儿，一定会有感应。这么一想忽然觉得不妙……他怎么就觉得自己能够凭借佛骨瞒过大神一页书！

药丸。

秦晓川朝小无欲轻松一笑，内心灰心丧气，药丸啊……

“破甲尖峰七旋指，此招太过凶戾，吾本不该传你，却奈何当时形势所逼。”一页书果然发话了。当时素还真属意让秦晓川假扮自己去给中原撑场子，天策真龙防御又高，为了顺利接下最后一招，秦晓川幽灵马车临时讨招，后来才有三招破防怼霸主。

这意思是，以后你少用。

秦晓川：“阿弥陀佛。”

小无欲在旁边偷看，噗地笑了，又立马在梵天的侧目下灰溜溜缩了回去。不知道怎么的，童子就是觉得这位师兄念佛号的样子似乎很好玩，充满一种无可奈何心丧欲死的意境。

“你体内纵然有前人遗泽，但平日里也不可懈怠！”一页书又道。很明显那八根佛骨不像是本人修炼所得，肯定是借用了外力。

这意思是，不可以骄傲自满。

“弟子知道了。”秦晓川道。他会记得多给死去的人念念经的。

“吾问你。”一页书开口：“何谓无常？”

这是考校。

“一生一死谓无常。”秦晓川打起精神。

小无欲正襟危坐，在旁听。

“何谓生死？”一页书问。

秦晓川：“一枯一荣谓生死。”

“何谓牺牲？”一页书表情不变，慢慢又问。

秦晓川：“……我先，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