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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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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打过寸头以后在初一年级有了一点知名度,认识了同年级的一些比较顽儿的家伙,(顽儿的意思就是比较能混。)其中二班的一个叫六子。

据说六子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六子家里孩子比较多,六子排行老幺。六子的母亲个目不识丁的家庭妇女,每天忙来忙去,连六个孩子的学名都记不住了。小学时有一次六子砸碎了教室的玻璃,老师让通知家长来学校一趟。第二天遍有一个中年妇女到数学教研组教师办

公室敲门说找六子。

老师们相顾愕然:我们这没有叫六子的呀。

于是,老师们问这位家长六子的学名叫什么,她却答不出来,说他就叫六子,没有别的名字。

后来这位家长说自己是六子母亲,儿子打碎了教室的玻璃,这时正好六子班上的一个学生干部就在办公室,这才把她带到班主任的办公室。从那以后六子这个名字就几乎取代了他的真名,在学校里广为流传。

六子又黑又瘦,据说在小学时就已经非常能打架,曾经把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家伙打得抱头鼠窜,跳起来抽人家嘴巴,异常骁勇善战。

六子人不错,就是有点霸道。我在初一时对打架仍然心里发怵,不敢惹事,所以一直和六子等人保持距离,而且我们又不在同一个班,所以只有偶尔聚在一起玩玩。

一天晚上,我南郊新认识的几个小混混坐在路灯下打牌,六子的是那一小撮人的头儿。

“臭傻X,你丫玩什么呢?我吊了两圈主你都不明白?”六子抓起路边草坪上的一把青草一边骂,一边向那人扔过去。其实我和那人一样玩的比较臭,只不过我和六子还不算特别熟,六子不太好意思这样说我。

“我看玩得还行!”一个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小伟哥。”“痢疾哥。”我边上的人纷纷站起身打招呼。

走来的是两个0岁左右的青年。白白静静,带着眼镜的是小伟,痢疾则又高又瘦,留着很长的头发,瘦长的刀条脸。

小伟是六子的偶像,总想跟小伟一起混,成为他那样的老炮(这是那时对特别能打架,又轻易不出手、类似黑道权威人物的俗称)。据说小伟的成名一战是和北城齐家二虎约架,(就是约定时间、地点各自找人打群架。)在搏斗中挑了齐家老二的手筋。当时小伟刚1岁,上初一。齐家老二名气已经很大。那天齐家二虎带的人比小伟多一倍,小伟带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对视了10分钟以后,齐家老二笑着走过来,当着双方60多人打了小伟无数耳光,小伟一动不动,满脸是血。

最后,齐家老二捋起袖子:“小崽子,你动我一下试试。”

然后小伟掏出刀,在秒钟之内挑断了齐家老二右手的肌腱、软骨和韧带。那一战之后,小伟住了一个月医院,从此成名。

小伟问六子:“昨天我听说你到我家找我,有事吗?”顿了一顿,他说:“你小子昨天又没上课?”

“小伟哥,我不念了,我们校长是个臭傻…”还没说完,六子的头上挨了一个小伟一个暴栗。

“你爸知道吗?他知道还不弄死你!”小伟家和六子家是邻居,非常熟。

痢疾是小伟的铁哥们,不太爱说话,走过来踢了踢我旁边的人:“去给我买盒烟,我玩会儿。”

我正不想玩,于是对痢疾说:“我去买吧。你替我。”站起身向旁边的烟摊走过去,听见小伟在后面说:“这又是你的小兄弟?没见过。哪的?回头带他到我那玩”

六子还没等回答,两辆黄色的小面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打牌的一群人旁边。车门哗的同时拉开,下来了十多个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其中几个人在肩上斜斜的扛着一个报纸卷,动作非常快,打牌的一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从各个角度包围了。

六子脸色有点发青,惊恐的四处观察。

这时我以在包围圈之外,看见车上下来的人有一个开口说话:“谁是六子?”

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个人,头大大的,头发特别黄,个子不高,脸上有不少雀斑。我认识,在西郊上小学时和我一个班,外号“大脑袋”,不知今天为什么到这里?

六子没敢说话。

大脑袋又问:“谁叫小伟?”

小伟没说话,慢慢站了起来,看着他。

“伟哥,我是……”说着,伸过一只手,(我想是要握手吧。)小伟正迟疑的时候大脑袋又“伸”过一只脚——重重的踹在小伟的左肋上!

突如其来的重击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我们这边所有人在一瞬间惊呆了。小伟向后趔趄了几步退到我身前,眼中的惊慌只一闪就消失了。还没等他身子站直,两柄雪亮的长刀已经砍到了肩上!——原来那几个人报纸卷里面是长刀!

小伟向后仰倒,双手挥舞想保持平衡,右手把我的衬衫扯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然后光的一声摔倒在我旁边。接着无数长刀和穿着皮鞋的脚雨点般的落到他的身上和脸上……

那边打牌的几个早已被砍的四散奔逃,只剩六子被三个人围着,其中一个矮个子一手抓着六子的头发狠狠的往下扯,一边用脚一下一下的踢着六子的脸。边上两个人在六子身上踢来踢去。六子弯着腰,双手护脸,嗷嗷叫着。不一会矮个子的旅游鞋粘满了血,他变得很生气:“**,我今天刚买的鞋。”说完一脚把六子踹到街边的长椅上。

小伟一声不发,只是用胳膊不断的档着砍过来的刀和雨点般的拳脚,试图站起来。我想把小伟扶起来,可是手脚软的不听使唤,只能哆哆嗦嗦的先前挪了一步。

大脑袋感觉我在动,警惕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稍微迟疑了一下,我想他可能也认出我了:“有你事儿吗?”

“没有。”

“没事赶紧滚,瞎**看什么,找死啊?”

我忽然间火了,***本来想谁也不帮的,大脑袋假装不认识也正合我意,可是原来一个班的同学竟然骂我,当初他的作业、考试哪次不是抄老子的。

当下我一边答应“唉唉,我这就走”,一边寻找有什么东西可以递给小伟当武器,可是周围光秃秃的,连一块砖头都没有。

这时大脑袋他们对小伟已经停了手,可是矮个子那边还在继续。六子蜷缩在长椅下面不住的惨号。长椅是老式的,就是由若干根长木条一根一根排成的那种,漆成墨绿色。六子在地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别人倒也奈何不了他。

大脑袋收起刀对小伟说:“今天我们是来找六子的,可是听说伟哥你也在,就顺便打个招呼。你那么牛B,早想来见见了。我们都从西郊来,我刚开始混,比你差远了,伟哥你不认识我。你要是想找我,打听大脑袋就行了!”

小伟满身是血,左臂好像快断了,软软的垂着,上面的肉向外翻着,伤口大概有小孩的嘴那么大,露出一截白白的骨头,肩上,腿上全是长长的伤口。小伟用右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笑了一下:“好说!”

大脑袋晃着刀向六子的长椅走过去,六子现在没有挨打,但这时叫的声音忽然比刚才更大,还恐惧的有些发颤。

“六子,是西郊燕子让我们来的,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吧!”

六子不答,只发出压抑着的呜咽声。

“孙子,问你丫话呢?”大脑袋问了几次不耐烦了。

“那真不是我!”六子赶紧哆哆嗦嗦的辩解。

“去你妈不是你!”矮个子突然抢过大脑袋手里的长刀,狠狠的向长椅的缝隙中刺下去,六子的血一下溅了出来,紧接着几把刀也跟着刺下。

这时我正在小伟身边,看到六子被刺,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扭头看了我一眼。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忽然我摸到了我的钥匙链——是一条一厘米宽、半米长的铁链,只是不知结不结实,当时来不及多想,就把这唯一的金属物品、勉强算得上武器的东西悄悄扔给了小伟。

这时多数人都在长椅附近,小伟突然像一只迅捷的野猫窜了过去,尽管左臂还摇摇晃晃的垂着。(今天我算真见到老炮了!)

右侧有一个石墩,高出地面,小伟先踏上石墩,借力腾空而起,向人群中那个矮个子扑下去。

我本来以为小伟肯定会把铁链抡圆了抽过去,可是没想到他整个人扑上去。我暗暗叹口气,这样多吃亏,和赤手空拳一样吗!

矮个子发现的时候小伟已经在他的头上了,所有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小伟把矮个子压在身下,马上矮个子发出了一声惨叫。那声惨叫到今天我还记得,非常低沉,充满了绝望。

周围的人把小伟拉开,重重的扔到地上。只见矮个子晃晃悠悠的爬起来,跪在地上,左眼眶里插着我家的防盗门钥匙。

所有人都傻了,包括两方的的人和我自己。我做梦都想不到小伟会这样用我的“钥匙”,我愣愣的看着我的钥匙链在矮个子脸上荡来荡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双方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矮个子低沉的呜咽声和不知发生什么事、缩在长椅下的六子的哭泣声在回荡。

对方已经有人吓的一边慢慢蹲下一边后退,大家的目光都不停的在小伟和矮个子之间游走。两个人过去扯着矮个子的上衣向后拖,移动中钥匙从伤口中脱落下来,血水像一条小溪,伤口血肉模糊,看不清到底怎样,哗啦一声一串钥匙掉在水泥地上。矮个子疼的大喊一声,狠狠的抽了扯他的人一记耳光,同时冲着小伟所在的方向大骂:“孙子!**你妈,我要宰了你。”

“把他抬车上去!”大脑袋强自镇定控制着声音不高不低。然后拿起刀向小伟走去……

“六子快走,管片儿的(警察)来了!”我急中生智冲过去从长椅下面一把揪出六子,扯着他就向反方向跑,六子被捅了三刀,全在后背上,血把T恤湿透了一大片。

当时是傍晚,暮色低垂,不远处有一群人飞快的冲过来,看不清事什么人。大脑袋也许真认为是警察来了,或者不相信我想他也不想再多耗下去了。大脑袋拎起刀拔腿跑上一辆车的驾驶座,其他人七手八脚的也冲上车。

我和六子跑了几十米,回头看见对方已经开始逃跑了,于是我们就停下来,六子就地坐下,大口喘气。他的呼吸声里有嘶嘶的声音,可能是伤到肺了。这时远处跑来的一群人已经冲倒近前,原来是痢疾带了一群人冲了过来。现在我才想起来一直没有看到痢疾。

对方的人急急忙忙往车上挤,最后剩下两个人扶着矮个子上车,一个在车上拉,一个在下面推。矮个子刚上车,下面那个推他的人还没上去,痢疾已经带人冲到车后面,砖头和木棍已经砸碎了后挡风玻璃。大脑袋早就把车发动起来,一溜烟开走了。只剩下扶矮个子上车的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孩还留在原地,惊慌失措的看着十几个人,十几把刀向他围拢过来,吓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男孩显得有些瘦弱,一双像女孩一样漂亮的大眼睛,浓浓的眉毛,嘴唇紧紧的绷着,喉结紧张的上下游动。这不是——阿远嘛!

痢疾高高举起了西瓜刀,刀在路灯的光下晃出一道亮光,我惊的头发都炸起来,脱口就喊:“别,别……”

“痢疾。”与此同时,我听见了小伟的声音,“他一直没动手。”

痢疾这才想起小伟还在墙边倚着。痢疾收起刀,一把抓住阿远的头发,其他的人也分别抓住阿远的领口和胳膊,连拉带扯得的带到小伟面前,小伟已经被人扶到长椅上。我也扶着六子做到长椅上。

“你认识他”,痢疾阴郁的刀条脸缓缓转向我,手指阿远,头微微倾斜,很有兴趣的看着我。

“认识。”我被他看的发毛,小声说。

“啪”一个大耳光在我右耳上炸响,然后随之而来的是火辣的刺痛和尖锐的耳鸣。痢疾下手真他妈重。

我斜低下头,把目光投下别处,一言不发。

“哎,你过来,你叫什么呀?”这时小伟远远的问我。

“小哲。”说着我走道小伟跟前。

“你认识那个大脑袋”,小伟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非常亮,虽然不是目露凶光,但还是看得我一凛。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认识。”我只好实话实说。

痢疾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暗暗骂痢疾家十八代祖宗。

“他们怎么知道小伟在这儿的?”痢疾问。

“我他妈哪知道!”我也急了。合着认为我和大脑袋串通,那我还不得马上就被打死。

“行了,赶紧走吧,回头别真把狗子(警察)招来”,小伟说,“我看六子不行了,先去医院。”然后对我说:“你的这哥们今天一直没动手,我也不会动他。待会儿你和他先回去,你帮我问问今天西郊这帮人为什么来的,明天我到学校找你,谢了啊。你和六子是一个班吗?”

我告诉小伟我在哪个班,同时心里暗暗打鼓:明天才真死定了,他们都认为我和西郊的串通。

我一回头,看见痢疾正朝我开心的笑了一下,我心里更寒了。

“哎,你叫什么来着?叫小哲是吧!”小伟说:“痢疾,从现在起小哲就是我弟弟,你们多照顾点。”

痢疾很疑惑的看着小伟,小伟一笑。痢疾转过头,看我的眼神还是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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