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杰船长心情烦躁不安。他整理了一下陈旧而体面的船长制服，叫骂着走出房间。

“该死的，稳住船身！我们一定能穿过无序海！”

外面浊浪排空，暴风雨喷涌着泼洒在高低起伏的船身上。修杰船长四处稳定水手的情绪。

“报告！前方四十海里处发现一座岛！”

瞭望手从上方遥遥丢下一句话。这句话砸在修杰船长头上，令他兴奋地手舞足蹈。

“是派拉力昂岛！我们发财了！”

“船长，不能在前进了！前方……”

“吓破胆的懦夫！有什么……！”

修杰船长不等骂完瞭望手，就已经知道了他害怕的原因。一个巨大阴影覆盖了整条船。

“不可能！它在……保护那座岛？……”

碎裂的船体远方，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座小岛的轮廓。

小岛打了个饱嗝。

天空放晴，阳光洒在波光嶙峋的海面。小岛植被丰饶，如绿色珍珠镶嵌在一片蔚蓝中央。

两个猎户打扮的少年在丛林中追逐一头野猪。

“四哥，别追的太深了。长老说这里有禁地。”

岁数看起来小一些的黑肤少年说道。被称作四哥的少年却不在意。

四哥道：“这岛上灵能充沛，野兽由于每日浸染，几可化灵。若多食用适合自身属性的灵肉，魔法力必能大有长进。”

黑肤少年道：“你已跨入二星灵能，得长老亲传。还想强到什么地步？”

四哥不答，仔细追捕野猪，脚下翻动着泥土划出两道土墙困住野猪两侧。野猪左冲右撞向前逃命。有了土墙的限制，野猪的逃跑轨迹更容易识别了。黑肤少年伸手唤出一张火焰弓矢，连续射击。四哥见猎物唾手可得，露出得意微笑。

二人只顾追捕，没有发现森林的颜色逐渐由绿转白。虽值夏日，但远处林子竟覆盖着白色树挂。

野猪身中三箭，动作慢了下来。两位少年加快脚步，很快逼近白色森林。

野猪跑到绿白交界处，突然转头。

野猪开口道：“不能往前了。”

二人见野猪已经通灵，竟可说话。心中惊喜。四哥已经迫不及待踩着一道土浪冲上去。

野猪见求生无望，转头跑进白色森林。四哥紧追不舍。

穿碎一片结冰草丛后，四哥与野猪突然没了声息。

黑肤少年等了一会，不见四哥出来。冒险走过去观瞧。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出魂魄。

只见夏日的森林里，在飘雪。雪地上七零八落地摆满雪人。都是动物形状，栩栩如生。

近处也有两尊冰雕。

四哥和野猪保持着奔跑姿势被封在一块冰雕里！

“你能陪我玩吗？”

一个孩童的声音传来。黑肤少年只觉寒入骨髓，头皮发麻。扭头就跑。

“雪林？你可见到什么人？”

老者须发花白，身穿一袭土色长袍，在大堂来回踱步。黑肤少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黑肤少年道：“回长老，只听到一个孩童声音。”

长老一惊，喃喃自语道：“他还活着……”

不等黑肤少年再说，长老已经飞身跑出村子。

森林中，翻滚着一浪土流。长老盘腿坐在浪尖，飞速移动。

土流翻滚道白色森林前停止。长老就以盘腿姿势坐在绿白交界处。

长老高喊：“菲洛！可记得我？”

孩童抱着一块冻肉走出来，只见他瘦骨嶙峋，皮肤苍白。约有四五岁年纪，仅着件麻袋一样的破布袍。赤腿光脚站在雪地中。

孩子的眼睛很大，清澈明亮，透着一种野兽的无辜。嘴角总是挂着讨好的笑意。他的右半边脸严重烧伤，扭曲的皮肉呈现粉白色凹凸不平地耷拉着。

孩童道：“我是菲洛，老爷爷你能陪我玩吗？”

长老看着孩童，竟面露伤感。嘴角有些抽搐。

长老自语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长老刚想接近孩子，突然一道冰墙从天而降隔绝了二人。

长老看着冰墙上的倒影，说道：“苔丝，我只想为菲洛做点什么……”

冰墙里传来一句比冰墙更冰冷的声音：“滚回去。”

菲洛的声音隐隐传来：“姐姐，我不能和老爷爷玩吗？”

里面传来打骂和孩子哭闹声。

长老心急，右手握紧拳头。拳头上黄光闪耀。他挥拳打碎冰墙。

眼前浮现出一位年轻女子正用鞋底拍打孩子的头。

女子长发及地，身穿一件褐色对襟老妪服，腿上套着一条深蓝色粗布筒裤。脚下踩着双老汉鞋，一只赤足踏在雪地上，竟比雪更洁白晶莹。女子虽美若天仙，但却透着不近人的冷酷。眼神扫过之处皆为寒冰。女子见冰墙被破，把孩子推到身后，穿上鞋。

女子道：“六星魔法元素分解。看来你虽然失去那个，还不死心啊？”

长老道：“我若能做到，菲洛亦能做到！他现在还是……？”

女子道：“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会开启什么！”

孩子听不懂大人间的讲话，但好奇打碎冰墙的力量。他丢下手里的冻肉跑到碎冰前捡起冰块仔细看。看了一会，似乎有些兴奋。他找了块大一点的冰块左手抓着，右手煞有介事地握拳猛砸。冰块纹丝不动，小手打得通红。

他在学习魔法？

长老道：“请让我教他……”

话音未落，女子已经一脚把孩子踢回雪地深处。

女子道：“他不需要成为我们。”

长老推动一浪土流，被一道寒气冻住。静止在白色森林半空。长老拼命推动土流，不能前进分毫。他突然感到虚弱，收手站立。满头大汗。

女子仿佛有些遗憾，摇头道：“这土流河不及你全盛时半分。”

长老道：“我恳求你，请让我将魔法传给菲洛。”

女子转身不答，走过去将四哥的冰雕丢给长老。

女子道：“失去一切都不够让你们清醒吗？菲洛的人生不需要这些东西！”

长老赶紧对冰雕施救。发现并无大碍。

菲洛拿着两个冰块玩的开心，又被女子一记鞋底抽哭。长老心有不忍，又无能为力。伸手做了个活灵活现的小石头人递给孩子。

菲洛从没有过玩具，一见小人心里喜欢的不得了。跑过去伸手就抢过搂在怀里。女子鞋底猛砸孩子的头，孩子抱着小石头人无辜地看着女子。后者打了一会，见孩子仍不肯舍弃心爱的玩具。只好作罢。揪着孩子的脖领往雪地深处的小屋走去。

长老见二人离开，抱起四哥乘坐一股土流离去。

菲洛得到小石头人，真是视若珍宝。躲进自己房间不出来，无时无刻带着石人玩耍。但石头人在白森林里似乎缺少生气，变得越来越虚弱。小石头人没过多久就摊成一片石块不动。菲洛心中焦急，以为它饿的，找了野兽冻肉喂给小石头人吃。

石头人吃了肉以后似乎有所改善，重新凝聚起来跳舞逗菲洛。

从未与人玩耍过的菲洛高兴极了。但很快就发现石头人吃肉后逐渐身形变大起来。自己抱不动它了。吃了几块肉之后，石头人已经与菲洛等身大小。

“菲洛吃饭了。”

听到姐姐的召唤声，菲洛下意识站直要出屋。又难舍石头人，赶紧把它往床底下塞。石头人的体型已经大到塞不进床下了。姐姐又叫，菲洛情急之下只好把石头人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严。

姐姐的脚步声传来。

姐姐道：“你知道事不过三的后果。”

菲洛一惊，吓得自己爬进床下。

老汉鞋走进房间，站在床前。

一只脚抬起，落下赤足。

菲洛知道姐姐要用鞋底教训自己了。

果然，床上传来啪啪的鞋底拍打声。

打了一会，见菲洛没有动静。姐姐一把掀开被子。

陡然一个黑影弹起。

石头人眼里泛着红光冲向姐姐。

姐姐飞起一脚，那玉足踢起的空气摩擦声似有千金重。玉足落地，踩进老汉鞋。

地面上落下石头碎块。

仿佛一场暴雨噼里啪啦敲打在菲洛心头。

菲洛奋力爬出床下，只见石头人已经化为一地碎石。他唯一的玩伴被姐姐打死了。

孩子收拾石块，说道：“起来呀，起来跟我玩啊……”

但那石块再不能组合起来跳舞了……

石块无声，女子无情。

姐姐将一块冻肉丢到孩子面前。说道：“吃完收拾干净。”

菲洛不感忤逆，捡起冻肉啃咬。想起与小石头人的欢乐时光，一双大眼睛里泪水打着转。

菲洛用力吸鼻子，没让泪水落下。他反而笑着回头说：“晚饭真好吃，谢谢姐姐。”

见那双眼睛里毫无情感流露，姐姐静静离开了房间。

菲洛将石块收集成一堆，用床单包起来。背着包袱蹑手蹑脚离开房子。

菲洛走到老爷爷送石头人的地方，在被冻住的土流上用双手挖洞。那土又冷又硬，直挖的两只小手满是伤痕。终于刨出一个洞来。菲洛将包袱放下，一捧一捧地把伙伴的尸体放入洞中。然后用土掩好。找了快冰锥插在土包前。

菲洛假装出门取肉，随便提了只冻住的魔兽进屋。

姐姐正坐在桌前用刀叉吃一盘被切成薄片的冻肉，每一口都吃的十分优雅。

姐姐道：“姐姐都是为你好。你不需要朋友。有了感情就要陷入麻烦。”

菲洛笑脸相迎，说道：“我知道。姐姐总是为我好的。”

那笑容如雕刻般准确，哪有一丝伤感。

姐姐抬叉子指指，说道：“去看书学习吧。”

菲洛听话地走回房间，躺在床上看书。

白森林一片寂静诡异。一只土鼠愣头愣脑在地里穿行到雪地边缘。路过冻结的土流，发现一座坟包在动。土鼠好奇接近。冷不防被一团碎石吸住。只留鼠尾惊慌抖动。不久没了声息。

坟包里突然冒出一只石手压碎冰锥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