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极其快速地指挥着。
“破君，你赶快进十二楼协助藏人进行人员输送，必要的时候可以择优！”小林果断但含糊地指示道——择优即是，选择生存概率比较大的……现实真是无奈。只是此时无暇细想，小林接着说道，“白龙，你把目前的情况记录一下。把有无爆炸、烟与火的出现位置、方向、颜色、强弱，特殊位置与声响全部……能记多少记多少，顺便再找报案人员和目击者进行笔录，尽量分析出事故原因。不过这个不着急，等最后让破君做也行。真珠，你就跟在米娜身后，你俩都是念动力能力者，互相协助一下。米娜，这是真珠，记录官新成员。”
轻微点下头，破君便不见了身影。米娜和真珠也开始试验ESP当前稳定性，好保证随后的场中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白龙则抱起笔记本站到一边，看似无事可做实则在围观的人群中细致地筛选可用信息……也许是吧。
“唉……你比我更适合这个职位啊。”老林由衷地说道，发出一阵叹息。
“还行。”小林眼睛不离火场地回道，“你要知道是谁告诉我这些你肯定会更惊讶。”
“藏人先生吗？”
“不，这些全是那小家伙说过的。”
“小家伙？”
“是破君啊。他对记录官和火神这两边的职业都很有兴趣呢，老是想着随时调换角色。而且，他也确实适合做这种活计，知识面比我广，理性也比较强韧。”小林微微笑道，暗想这话只能背着破君说，不然那祸害鼻子肯定会翘上天去。“说到这个，我那边有份他自己整理出来的各类火警注意事项和ESP纵火案件特点归类，说是给你的，等回去我给你拿……不小心忘了。”
“嗯……”老林苦涩地笑了一声，转过头，仔细地审视着那片被浓烟覆盖了的蓝天。
在这时，老林突然觉得他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长达几十个年头的平稳生活，早已将他年少时的锐气全数磨光了，使得现在的他根本无力应对这类突发事件。不，是早在他放弃梦想，选择做个普通的上班族就已经磨光了。或许，只是或许，他本就不该留在这个力求改变的乐园吧……这个世界，应该是属于不甘平庸的人们的。而他之所以会留下，还是偶尔，会觉得不甘吧……明明是自己放弃了……
“不能让他们进去！”破君终于跳转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步伐踉踉跄跄。“这种时候有我和藏人就够了，让真珠和米娜他们进去等于送死！”
“不要紧，没让他们进去，只是让他们离近点，你等着瞧吧。”小林顺手抹了把那孩子的额头，有些汗珠，大概是惊吓的，没什么大问题。“怎么还有小孩？”
“谁知道，等父母下班？”破君随口应付，又看了下米娜和真珠。
“放心吧。米娜的能力是操纵气流，坍塌物和安全方面交给真珠辅助她就可以了。”小林很有把握地说，冲那边大声叫道，“米娜！站在迎风处，尽量改变风向！”
“什么？风向？！”米娜受到的惊吓不小，但还是紧着眉头抬起了双手。“我、我试试看……”
“气流？”破君不太明白地重复道，但也没细问，而是准备再度回到火场。
“等等！”米娜忽而大叫，狠命用PK甩丢过来一件红色带反光条的大衣。“把这个穿上！”
“这是？”
“防火外套。”
“……知道了。那你就不准进去！”
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破君快速地应和完便随手把外套披在身上，胳膊刚伸进袖子人就不见了。
“真是的……”嘟囔了下，米娜看着那块儿空地。
据断断续续碰面中藏人的说明，记录官和火神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的现场。此时，应该是接到报警电话后的七分钟。位于十二楼的火势目前还在消防队艰难的临场高压水枪的控制下。而超能特务之所以能这么快赶到，也算是依仗总部预知科那效率不算太高的情报。
这味道……反复至第九批，破君在一个隔间前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这一发现的同时也让他忍不住开始干呕，禁不住被呛得热泪盈眶。费劲地挪了下死沉死沉的昏迷者，破君扫视周围，将放在一桌角还剩半瓶的矿泉水瞬移到手中，拧开盖，再拿掉那女的脖子上的丝巾，快速地洒上水，将就着系在自己口鼻上。
“赶快！先把这边的几个人弄出去！”破君冲藏人闷声大叫道，并没接着解释原因，而是同时又探手抓住另一人，直直地跌落在楼下的柏油路上。
“不要紧吧？”长久的相处使小林看得出来，这小家伙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还行。”果然不该在来的路上冲得那么狠啊……破君不住地暗骂自己。
“里面还有多少人？”
“不多了。”破君随口答道，再次毫不迟疑地回到大楼里。单就这种体力活，藏人的速度可能是比他快些，但在超能度的限制下，肯定也会有些力不从心吧？
回到方才的隔间前，破君几乎被熏得泪流满面地从里捞出两个穿着蓝色工服的人。手中的躯体软绵绵的，似乎……指尖感觉到了什么，破君心脏微颤，隐隐地有些动摇。不远处楼道内一气儿涌出大量黄色的浓烟——他曾在书上看过，当火场中出现黄烟时，就意味着火焰正在分解可燃物质。然而接下来，一旦变成那些烟变成黑色，可就没有人能……
“走吧。”
藏人忽然闪身至面前，拉过他手边其中一人。可破君有看到，藏人后面还拖着一个着白衬衫的文员。回过神来，破君感激笑了下，紧抓着最后那个点着啤酒肚的大老爷们的手腕。
“没别人了？”
“没了。”藏人回望小间旁的墙壁，焦点明晰。
是透视？破君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在临行前，还不忘极尽本职地扫视一圈。在那一刹那，原先匍匐在天花板上较为安稳的火焰猛然翻滚而下，长长的火舌肆虐飞出，像是要将面前的一切都卷入地狱……
“快走，来不及了！”
为不影响波长，二人先后落入安全区域。
“全都救出来了？”老林张声问道，一边顺势扶住藏人，一边不断用目光清点人数。
可藏人却意外地什么都没说，只是半靠又半是想推开老林似的，使得后者脚下不住地蹒跚。摇晃了几下，藏人突然仰面向后倒去，连同年迈的老林在内，二人重重地跌在地上。见状，小林急忙奔了过去，一把就拉起了藏人，将手贴在他的侧耳根附近。数秒，又摸了摸额头。一向冰冷到足以冻彻心肺的体温此时居然滚烫灼人，真不知是被那些火焰熏的还是……
“没事，应该只是ESP超过负荷了。”小林尽量放松下来，说道，“把他放车上休息休息。另外，医疗队呢？！给他降温，冰块冰枕什么的全……”
——轰！
猛然一声足以震天动地的爆破声。商业大楼大有从中断开之势，喷出的无数热浪让楼下的人们更是慌作一团。即便是已成功疏散了周围群众，但稍远处尖叫声依旧四起。
不过好在，人员已经在闪燃发生前就疏散完毕了……破君死气沉沉地坐在地上，背靠着一辆救护车的轮胎，漫无目的地发神儿。闪燃时的温度高达1100摄氏度，而米娜给他的防火外套顶多是用耐热400度的材料制成的。多亏那个总是勉强自己，这会儿都昏过去了的老好人。不然，他破君这会儿压根就只能是一团冒着黑烟的焦炭……
转望了眼还站在大楼下努力的米娜和真珠，破君直觉脑袋有点发木。
真珠行为很好理解，只是举着双手，在米娜和自己上方撑起一片天，以便及时制止那些散落的玻璃渣与水泥碎块。可米娜……高挑的身躯略微腾空，仅有脚尖轻轻地点在地面上，时而如舞者般优雅地挥动手臂，面上的神情却很是专注，甚至让人不敢靠近，生怕惊扰到她……
为什么，大家会那么努力呢？
包括自己。
为什么要那么努力？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游戏？破君轻抚着心脏，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思忖着是否该说出口，好向他们，向他试图信赖的同伴们寻求答案。
可是……
他们又是谁？或者说，他是谁？
且不管NPC论是否成立。他们，明明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生命？明明都已经死了才对，为什么还可以这样活着？很奇怪不是吗？
还是说，就是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更加珍惜生命？珍惜这一次的生命？珍惜别人的生命？那在这之前，他到底是为什么活着？或者说，有为什么人事物活过吗？有珍惜过吗？哪怕就一秒，也行啊……
“喂，你没事吧？”
黑色的影子突然没住了脑袋上方的太阳，背着光满脸阴影，使得破君一时晃花了眼，看不清来人。但这声音，他还是记得的。至少只要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忘记。
“没事。”破君轻巧地说，可又深深地叹出一气。抬手接过小林递来的瓶子，立刻就灌了一大口，让清凉的水慢慢地滋润他被火烘干的嘴唇，以及疼痛不已的喉咙。
“还行啊你。”小林半真半假地赞叹道，“藏人都忙晕了，你还没事。”
回想起刚才混乱到不受控制的思绪，破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也差不多。”
“不错，这回。”小林在旁边坐下，说道，“能把人全都带出来就算圆满达成任务了。”
“你应该说没有人员伤亡……怎么了？”
“没事。”小林顺势一巴掌拍在破君的后脑勺上，继续说道，“缓缓神儿，休息下……嗯，干脆明儿个再说吧。等火警调查完后局里才能决定是否让咱接手，到时就是得跟着火神一块儿回现场找原因了。这么大场灾难，要真是ESP造成的，那媒体们在即时新闻里可就有得说了。”
“事故原因还没查到么？”
“哪儿那么快啊？那些人可比你混乱得紧……”小林随手指了下忙碌的医疗分队，昏迷不醒的伤者与情绪不稳的目击者比比皆是。
“我越来越怀疑了。”破君愣愣地说。
“怀疑什么？”
“怀疑我们真的是处于中立的记录官么？”破君苦涩地笑道，“简直就是事故调查官啊。”
“咳，对咱来说还不都差不多？”小林也笑，无奈的笑。
“究竟标记‘结束’的任务什么时候才会来啊……”破君向后靠去，一脑袋抵在车上。
“怎么啦？玩够了？”小林想道，“你不是还想永远留在这儿么？”
“那是小白龙瞎说的。”破君不带打草稿地反驳道。可说归说，他也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有动过这样的念头。毕竟这个主题世界真的挺有趣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关ESP，他总觉得……好累。累得不得了。而且，亦无关任务。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除了活着以外理由罢了。
“得，慢慢来吧。”小林站起身，扯了把本身就没将扣子系到最头的领口。“现在我们还在这儿，也只能在这儿。当然，不想干其实也可以。随你吧，以后我跟你混。”
“哎哟……那我可受不起。”破君阴阳怪气地说道，“万岁爷您要是自贬身价，可就是大大折损老臣的寿了。”
“胡扯什么呢？”小林随口应道，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扔给破君。
“这什么？”破君旋开瓶盖看了一眼，一颗颗猩红色的小丸让他暗生不爽。
“药。”小林老实地说。
“……给我这干嘛？”破君的脸陡然阴沉下来。
“奥格让我给你的。”小林连哄带劝地说，“给好久了，我都差点忘了。知道你不喜欢吃药，我也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但这好像还是跟ESP有关的，吃了对控制上好点，省的你老分体。”
“真的？”破君狐疑地闻了闻，看起来是中成药，却奇怪的没能嗅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一天一次，睡前吃，一次一粒就够了，不麻烦吧？”
“还行。”不过忘了可不怪他。
“放心，我会每天提醒你。”多少了解破君秉性的小林紧接着说道，转手去摸出烟盒，又满身地找火。
“哼……”不屑地暗笑一声，破君猛然跳起来。“看我的！瞬间移动……隔空取物！”
“喂！把我打火机拿来！”
“休想！哇哈哈……”
“不要紧，我还有火柴。”
“好诈！隔空取……”
于是乎，有常言道，生活，是必须的。所以，报告，还是得写的……只是，有一丝丝难度。眼下，破君就苦恼地抱着头，光着脚板蹲在桌前的扶手椅上，傻乎乎地看着电脑屏幕，摇摇欲坠，一筹莫展。
“你直接去现场看看不就好了？”小林非常合理地提议道。
“那都被烧成废墟了，尽是些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一碰就碎了，我还能摸出个什么花啊？”破君郁闷地反问道。可事实上，他只是不想碰到不该碰到的东西罢了。要是看见什么就麻烦了。尽管还没听到那种消息，但总归是以防万一。再者，破君也直觉以自己那半吊子的接触感应，是没办法单靠ESP查出起火原因的。除非灰尘的记忆他也能探查到，但以那个个体来说……绝对没戏。
从警方和医院那得来的消息，被困人员已确定是全数运出了。可是，并非抢救无效而早就透心凉的死者还是有两名。就是最后那两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而只比他们早了绝对不足十秒获救的那位女性，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几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都是在那个隔间前，为什么就他俩挂了呢？
“验尸报告出来了么？”破君昏沉沉地问道，直觉脑袋都快炸了，烟熏火燎的威力真是不可小觑。而且因为ESP使用过度，平日不怎么动弹的破君终于体会到了如想象中运动训练般的肌肉酸痛。
“还没，还没得到家属的同意。”小林手中不停地把玩着手机——这场火灾官方相当重视，不时地催问他们调查进展，但是……
“现场，我是说那公司有监控录像么？”破君追问。
“也没有。”
“太落伍了……藏人大神呢？他还没醒么？”
“醒是醒了。不过别说我了，就连老林都被他的责任医师赶出来了，小姑娘大概是气疯了。”
“他可真是个二百五。活该。”破君不带恶意地骂道，“可这案子不能不查吧？那女医生对他也太过度保护了。”
“那咱能有什么办法？”小林想了想，说道，“我问过老林了，藏人跟那被批发到那美克星的小伯爵一样，都是不稳定能力者，只是他自制力很强，才被准许出任务的。”
“自制力……我看是强过火了吧？”破君心烦意乱地说，木然地看着远处，半晌，破君用杯底指了指白龙。
“你的头发不能扎起来么？看得我热死了……”
你管得倒很宽哦……
尽管对方没说话，但破君周身的温度还是降下去了几度。不错，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比空调还管事，还环保。只可惜心理打击严重了点……陪了几分笑，肌肉僵硬了良久，破君啪得一下合上电脑。
“走，咱还是得去现场看看。”
“这就对了嘛。”小林起身道，转对另二人。“你俩就不用跑了，好好看家。”
“那地儿都被烧得只剩骨头架子了，万一脊椎掉下来砸到我怎么办？”
“你是说支架？那……”
“走。”破君冲真珠招招手。“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小龙，你去么？”
“不去。”
“我就知道，那你在家等我们吧。”小林咧嘴笑道，回望准备闪身的破君，却是一怔。“你不穿鞋？”
“哟，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