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就在耳边，纷纷扰扰，脚步踢踢踏踏，滚轮在大理石地面上磕磕碰碰的呼啦呼啦直响……忽而从四面八方传来广播，像是在郑重地通知什么。
吵得不得了。
听这正儿八经的电子音，难道真是在黑衣人的办公大厅？Men in Black……原来B是这个意思？！P要是Paradise，Men in Paradise？那摆明了就是——黑衣人VS边境人？太可怕了……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破君咽了口唾沫，直觉嗓子干涩无比。如临大敌似的睁开双目，仅一眼，破君就险些晕过去。
几乎全是炫目的纯白色。
这座大型建筑物内部的天顶呈椭圆形，像只巨大的蛋壳一样扣在人们的脑袋上，从外观看说不定就是边境的入口处那样。而这里，每隔半百米便有一个不停滚动的告示牌悬挂在中间，一列列细小的红或绿色字迹很是醒目。过往的人群——还好是人类。那些不是挎包就是拉着行李箱的人们，不时地会停下来看那牌子两眼。随后要么走向就近斜后方的玻璃门，要么找地方坐下，还一边颇为正常地翻看报纸或玩弄手机或笔记本电脑，跟忙碌的地球人毫无二致。
太好了……这只是个很干净很和谐的候机大厅，不是星际海关。看罢，得以放松下来的破君不禁有点腿软。无奈。无奈，破君完全没自信去和黑衣人里的外星怪物捉对斗殴。为了确认自己是否眼花，破君又狠命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欣喜地看着那些一个鼻子俩眼的人类，自认不算信徒但还是默默地用大拇指在胸口上划了个十字，感谢上帝保佑。
“我的心情好复杂。”破君一边祈祷一边说道，脸上半死不活的表情完全透出了内心的纠结。
“怎么了？”搭话接茬的依然是忠诚的小林。
“没见到外星人，有点失望，但好像又觉得很庆幸……”
“就算你被外星人抓了也不值得同情……”
“我们，该怎么办？”米娜怯怯地插话问道。周围人多是黑发黄肤的亚洲人，这使得她那头红如火焰的长发在这白色的大厅里显得特别醒目。
“任务等会儿才来吧？”藏人看了眼书，安心下来。系统总算没真给他们扔到外星人堆里……其实，他在进来前多少也有点担心。这和自身胆量无关，应该是破君那张大嘴巴发起的连锁反应吧……
“那我们现在干嘛？”小林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就傻呆呆地站在这儿？”
“这个嘛，”藏人四处张望下，说道，“找个地方先坐一会儿吧，等任务。”在没任务且不知主题真相的情况下，只要有那个神经病似的系统在，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他也想不出该如何行动。
“还真是轻松……”
“抢劫啊！抢劫！谁来拦着他！他抢了我的皮包啊！”
冷不丁的，一个无助的女声突兀地回荡在候机大厅内，哭腔很是明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藏人举手示意了下，边境人齐刷刷地退到了一边，大大咧咧毫无爱心地让出了后方的出入口。简直就跟那歹人预先商量好的从犯一般。
“谁这么傻？居然在这种地方……嘎啊！什、什么？！”
刚评论半句的破君猛然后退两步，又惊又恐地看着尚在远处的那个头带棒球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抢劫犯直冲冲地朝他奔来？速度忒快，大有一头撞上来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之势——破君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那家伙背后刮出的风声。
也看到这幕了的小林虽然奇怪，但还是慢悠悠地朝破君移了一步，只是没有冒然上前。反正等那家伙真冲过来他再动弹也不迟，像那种小杂碎，一下就能踹趴下了。而且以那一看就知道没什么作恶经验的小混混现在的速度，说不定还能依仗物理力学的相对作用让他飞回去呢。
小林想得倒是自然，可站在靶心的破君却晕了。只剩几米了，破君下意识地向一旁躲开几步，毫无意义地大肆挥动手臂，似乎这样就能阻止那人前进一般——
奇迹，出现了。
带檐的帽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不及露出真容，那些硬邦邦且油腻的中长发又像刺猬似的一根根直立起来……不对，应该是掉下来……
他、他居然脚朝上颠倒了？！
“这？怎么回事啊……”刚还手舞足蹈的破君一下僵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高高悬于半空的人体。
很明显，这种异相并非出于那人的本意。因为抢劫犯先生似乎比置于云雾中的边境人还要惊讶，口中慌乱的叫声不断。可任凭他再怎么费力地挣扎，也是无济于事。脚腕像是被什么吊了起来，让这位先生连最接近地面的手都无法落实，只能用指甲尖拨拉着光滑的大理石，寻求一点点希望。可惜，他的体格有待磨炼……顷刻，那张因恐惧与不甘而扭曲的脸便充满了血色，涨得通红。
“抱歉！请让让！”
身穿红色制服的机场安保人员终于来了，警棍毫不迟疑地打在倒霉的抢劫犯身上，可很快就意识到他早已动弹不得。尴尬地咳了一声，安保人员仔细审视周围，大声冲人群喊话。
“谢谢您协助我们，但是已经够了，请把他放下来吧，我们会严格处理他的！”
“放下？”小林警惕地观察围观人群，目不斜视地转问同伴。“这不是他们谁干的？呃，那个？人为的？”
“听起来……是这样。”藏人答道，听起来毫无把握。
可在众目之下，这位保安的喊话并没起到什么作用。眼看那都快无力*的抢劫犯越来越虚弱，保安也有些不安起来，他刷的掏出一黑色的对讲机，语速很快地说了些什么。没多时，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大汉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看就是个管事的。至少还是个分队长或主任什么的。
然而，让边境人倍觉意外的是，那个大汉居然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而且看起来好像，怒气冲冲？联想到了什么，破君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道是他干的？可他只是挥了挥手而已啊……
“是你吧？已经够了。”
“我……”
面对眼前这只穿着人类服装的疑似灵长类大猩猩，自认手无缚鸡之力的破君说不出半个字来了。兴许是先顿了半秒，小林才一脸无奈地向这边靠了下，看似友好却直觉脚痒地盯着那大汉。
“他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大汉生硬地说，炯炯有神的双目直冲下，紧盯着破君——身旁小小的伯爵？
“先生，”大汉对那小鬼用着敬语，却不亢不卑。“就算是个恶劣的犯人，您也不该这样对待他。请放他下来，之后将由我们机场保安科全权处理。”
“哦……好嘛。”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最终伯爵还是不快地同意了。
如此一应一合，总算是对上谱了。破君这才知道原来刚才是自己当了回老孔雀自作多情了一把。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做到的？眼见小伯爵利落地将挑起的指尖直转朝下，噗通一声，沉甸甸的肉体也随之落地，听起来就很痛。但头发散乱、满面通红的抢劫犯先生根本无暇抗议，只是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概只剩下出的气了。
“哼，一点人性都没，超能力者真是……”大汉一脸厌恶地甩下这么一句，利索地上前给那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抢劫犯戴了上银闪闪的手铐。
一点人性都没，超能力者真是……
超能力者真是……
超能力者？
大有见惯不怪气氛的人群散了，也在各干各的事去了——其中不乏如那大汉般扔来鄙夷的目光。但，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边境一行人看似面无表情地呆在原地，实则只知恍然如梦地反复回味着那句话。可怎么解读都——
不可思议！
超能力者？那是啥米碗糕啊……
“超能力？”米娜半是觉得好笑地开腔问道，“我们，到底是到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破君喃喃，在他的印象里，关于超能力的游戏似乎是一个都没，再不然就是他还没来得及玩，漫画更是寥寥无几。寥寥无几……
“超能力美空？”破君随口猜测道，但刚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是没可能的。美空里的世界从未出现过如此未来化的建筑物，超能力更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就那几个主要角色有而已。
“跟着任务走下去就知道了。”藏人平静地说，有意无意地看了眼伯爵。后者忽然慌了，急忙辩解。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着让那人停下来，接着就……就提了下他就上去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手上有拉重物的感觉哩……”说着说着，伯爵看起来自己好像都有些迷糊了。
“没事，在下可什么都没说。”藏人无奈地笑道，再度翻开书页。
——任务一，前往「巴贝尔」报到。
任务奖励：100积分。
越看越是一头雾水，自认信息库储备相当充足的破君终于萌生出了一种完败的感觉。不过，估摸着那抢劫犯是个楔子。
“去巴贝尔报到……”藏人也显出了一副苦思的模样。
边境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筹莫展。良久，就在藏人准备走出候机大厅找寻线索时，再一次让人讶异的事发生了——总是沉默地听从大部队指示的老林，与破君代沟颇深的林嘉良，给迷茫的边境人指出了一条可惜不太显眼的光明大道。
“我知道这个。”老林沉稳地说道，可一发现众人满目意外地看着自己，他又被吓了一跳，反而变得没把握起来了。“好像、好像是在杂志最末尾刊载的绝对可怜Chirudoren？”
“啊啊……啊？”破君张着嘴傻了会儿。
半晌过后，破君就只差对老林五体投地了。姜是老得辣，这话果然一点都没错。只是……正确发音应该是Children吧……好可怕的外来语发音。总之那漫画，他也看过，可刚才就是没想起来。而且，还看了好几册来的？只是没看到完结，也没继续追下去。动画方面也因为偏离原著而被漫画党的他抛弃了……现在真是后悔不迭。
“绝对可怜？”藏人轻轻地重复道，透出了少许难以理解。
“絶対可憐、だから負けない……”破君哼哼唧唧地唱着，两个拳头作势在身前挥了两下。可这才刚出声，动作就又嘎然止住了。闭着眼睛停顿半晌，破君才意识到，就算他唱的是蝌蚪文还指不定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是什么调呢……何况他是堪称公害的跑调王。于是，破君只好止住，很没信心地看向老林。“就是这个吧？”
“啊，对的，是这个。”老林微微惊讶道，而那张苦笑着的脸分明地显示——其实他也不清楚。
“什么……什么？”小林被那两拳头挥傻了。
“OP，小学生三人组唱的。”破君严肃地答道，一瞬间变得一本正经。
“小、小学生？”也在这一瞬间，藏人似乎是被唬住了。
“你……你不是学不会鸟文，是不想学吧？”同样是这一刻，小林忽然觉得有点脱力——他多少会一点蝌蚪文，日常生活没问题。而从他这来看，破君发音挺标准的。“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想过，你要是没被这些玩意儿荼毒，现在应该还在天才班里呆着吧？说不定还能评上十佳青少年什么的……”
“没错。”破君信心满满地说，“但没点娱乐人是会挂的。我娱乐，我快乐。哇哈哈哈哈哈哈……啊，有个部落的传说就是，人如果不好好玩，灵魂就会逃出身体，那样的话就会生病死掉。”
“这是哪来的邪门歪道啊……”
“反正啦，我离开那狗屁班可跟这些没关系。”
仅仅只是不喜欢罢了——生在福中不知福。这话说出来恐怕会被万岁爷砸死。当然，还有一小部分真实的原因是，破君不想就那么一辈子当个架空的书呆子，简直跟木偶一样，那么活着太没劲了。而另一部分原因……谁说，在那里就一定会幸福了？脸上闪现过一丝阴沉，破君有些无奈地承认，身边没有万岁爷的他，就凭这副头脑和烂脾气，绝对是个十足的讨厌鬼。懒得学是一方面，身体不好是一方面，但最大的原因，果然还是被排挤吧……真讨厌，这么一秒间就想起不快的事了。
“是吗？狗屁班，你还真敢说啊……”小林随口嗤笑道。
“是啊，狗屁。”破君带着自嘲说，猛然一提嗓子。“姐姐！”
“姐、姐姐？”
“是的，姐姐！让我做你的狗吧！”一声吼下，破君疯了……十指交叉，破君诚心实意用他水汪汪的眼睛瞪着天花板，满目幸福。因为他开始对这个主题充满无限的期待了，虽然这个期待的起源不太纯洁。
“……狗？”米娜狐疑地问道，抬手抚掉袖子下的鸡皮疙瘩。
“啧啧，几位有所不知啊，这可本剧作者以前创造出的神言。就出自GS魔剑美神。”扬起二指，破君兴致高昂地念白，“消灭妖怪，驱散幽灵的专家！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聪明绝顶的我！就是驱魔清道夫，美神令子！”
“啊，那个啊？”小林顺势想到，可怎么听那个“我”都很别扭……
“嗯，某种程度来说，是影响了很多人、包括本天才一部分人格的佳作啊！”破君夸张地说道，笑得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究竟是哪一部分人格啊……”米娜打了个寒战，哈哈地干笑着，透着十足的无奈。
“走吧！同志们，让我们去巴贝……尔？”音量渐小，破君满盆的信心脆弱地垮了下去。“巴贝尔在哪儿？”
“你在问谁……”
“漫画上没说嘛。”破君无辜地说道，可怜巴巴地眼望老林。
“好像是没说。”老林爱莫能助地摇摇头，继续说道，“这个漫画的设定是不久的将来。虽然挂着二十一世纪的牌子，但是无论是世界观、地理格局，还是科学技术，都跟我所在的地方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一样……”
不愧是前上班族，理由够完满。破君勉强地笑了下，忧心忡忡地瞪着任务页。这回说不准，可是要栽定了。明明已经知道了书名，结果却是个他不熟悉的漫画，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如今坎坷地爬下来，边境人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了。而且，就算是个有趣的题材，他们也不能就因此对这个动不动就犯抽的鸟系统大意。还是依旧必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才行。
出门，左转，问路呗……
有言道，鼻子底下是大路。人长嘴是干嘛的？除了吃食儿不就是说话么？而且，以研究超能力为主要目的，并公开身份的内务省特务机关——巴贝尔，作为一个政府部门，可是有够出名了。确切的说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不知为何，但凡是被问到的人也多数都变得别别扭扭的，试图含糊其辞过去。看来，在这个虚拟的真实世界，普通人与超能力者之间的隔阂要比漫画上叙述的还要大。
“挡出租车过去吧？”破君无奈地瞅着一辆印着Taxi的小车，那是连他都认识的单词，且能朗朗上口。
“你有钱吗？”小林直白地反问。
“没。”破君干脆地说，随即就像被敲中了脑门，昏沉沉地后退一步。
“看这个。”藏人出声叫住吱哇乱叫的二君，并扬起的指尖中夹着一张卡片。乍看下还以为是边境的道具卡，可走到跟前后，一张深色蓝底的大头照分外醒目。
“这是……老林？”破君惊讶不小。
那如工作牌一般的卡片上除了有那张端正的证件照外，还清楚地写着林嘉良的大名，后缀罗马音和小字职称，以及上列B.A.B.E.L.几个粗体字母——这么看，原来B是这个？那P到底是什么？巴贝尔VS边境人？
“没错，是老林。”藏人先对老林点了点头，才继续依次按行念道，“B.A.B.E.L.超能力支援研究局，林嘉良中尉，特务科现场指挥主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