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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幕 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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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十天——

8点35分。

嗡嗡的嘈杂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令人心烦不已。从看似遍布希望之光的艾克撒之城向上望去,二月开春时节的太阳正暖洋洋地直射着大地。也因此,穿插在各处的玻璃碎片就随着视角的变化,比平时更加卖力地释放那些虚伪的希望之光,绚烂无比……

“外面,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阿明不止一次地喃喃道,疲累垂着脑袋,甚至不想抬头看那仅有的一片天。因为那跟幻觉毫无二致。

“真的会有救援队来救我们吗?”阿獠不安地说道,“地下都成这样了,那地上一定更惨吧……”

“不,不要紧的。”三岛口中不断说着无力的安慰话。

此时此刻,对每个人而言,恐怕都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老公……”春江女士紧紧握着丈夫的手,遍布皱纹的脸上却写满了平静,宫川先生没有答话,只是同样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等得救之后,我就回老家去!”阿明突然大叫起来,面部的肌肉都扭曲了,像是憋足了所有力气。惊得坐在他身边的阿幸差点跳起来。

“你、你在搞什么鬼啊?!”

“然后!”阿明自顾自地继续喊道,“找个平凡的工作,娶个不好不坏的黄脸婆,结婚生子,当个俗气的父亲,养活一家老小!”

“真是不错呢。”三岛吱声笑道,转而面对阿幸。“你也要回老家吗?”

“我……”阿幸怔了下,淡淡地笑了。“是啊,大家,都要回到原本的地方了呢。”

“阿幸?”

“我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呐……大叔,出去后,一定要找到你的老婆和孩子啊,他们肯定都在等你。”

“呃……嗯、嗯。”三岛喃喃地喏着,尽量让自己不去往坏的方向想。

“阿幸,你的家人也一定会来找你的。相信他们吧。”

“……哦。”阿幸不冷不热地应道,摇了摇头,像是在表示她并不抱任何希望。

“一切都会过去的。人是很脆弱,心上的伤痕是很难痊愈,但人也是很坚强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

“我保证,一切都会过去的。没关系。”

没关系。再没有比这更平静的声音了。什么事都没有,没关系。只是这需要的时间可能很长。可是还是不要紧,只是需要时间来适应……

记忆——

最终,福尔图娜还是扣动了扳机。

枪声不算太大,却威力十足。弹头狠狠钉在墙里,几乎……是顺着米娜的发梢擦过去的。在自我意志的抵触下,福尔图娜多少扭转了那一噩梦般的暗示。但即便是捡回一条命,米娜也并不好过,她的理性在一瞬间中断了下,仅剩有本能上的恐惧,被吓得魂飞丧胆,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只是紧接着发生的是,福尔图娜果断地扔掉枪,上前抱住了她。

这很出特梅德的意料,却隐隐地又在意料之中。说不定……她在等的就是这个。要是每一个人心都那么容易被摆布,或许就真的要陷入绝望了。然而在这未及的绝望中,特梅德发现自己还存有一种感觉——

失望。

回不去了。

“伪善者,你们赢了。”特梅德走上前,欲意捡起那把被丢下的手枪。

“不要过来!”福尔图娜呵斥着制止道,眼中尽是恨意。米娜在他怀里挣扎着,试图脱开身去和特梅德说话,福尔图娜全然不想再发生什么意外,于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既然催眠对你没用,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特梅德没有停止脚步,她冷淡地说道,“饮弹自杀,这个死法听起来不错吧?比死在你们这些伪善者手里强多了。”

“那也……太便宜你了吧?”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穿**来,随之福尔图娜惊异地发现他脚边的枪不见了。不自觉地松了松手,米娜只看了一眼就反应过来。

“拜托!让我再跟她说一句话!”米娜几近哀求地对来人说,又转向特梅德。“特梅德!听我一句,把你的颜料给我!然后留下来,留在这个世界……否则,我不会阻止她们的。”

她们。

看见被设定与德雷克为敌却还是仍旧活着的她们,确实让她感觉到了恐惧。下意识间,特梅德甚至开始忍不住慌乱地后退。也许,这才是她最没料到的情况。那一声后,言叶的脸明晰起来,她的笑容也更加狡黠了。才藏还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像是在发呆,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这是威胁?还是劝告?”特梅德玩味地说,她不知心里这份短暂的轻松是否是绝望带来的。

她是真的打算自杀……看到特梅德的表情,米娜就明白了。而且已经是被杀也无所谓了。如果特梅德执迷不悟,她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即便是叫她亲手杀了特梅德也在所不惜。可是,米娜却有注意到,在看到她没有被福尔图娜杀掉时,特梅德有在瞬间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对于这样的特梅德,米娜坚信,背负了那么多错误的她可以选择的并不只有以死谢罪一种方式。

“特梅德,答应我吧。”

“不行。”

回答的却是言叶,她的笑容剥落下来,只剩一脸的不快。

“你呀,不要自作主张好不好了啦?”紧接着,也不理会米娜惊慌失措地叫声,更乐得有福尔图娜在阻拦她。言叶干脆地抬起手,直指特梅德。“这种时候应该这么说吧,嗯?Let’s Go!The Show Time……”

最后的尾音渐落,却恍惚间变得巨大而朦胧起来,似乎在整个楼道内振颤。

“「破」。”

有什么东西被撕扯了。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视线变得迷茫,像有无数的噪点蒙在眼前。剧痛,不,又不似痛的感觉在身体里乱窜。特梅德倒吸着冰冷的空气,喉咙被噎堵的发不出声音,但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好重,嘶嘶啦啦地作响。有什么在迅速地游走着,充斥着每个细胞,将一切感官都麻痹了。

“喀!咳咳……”

大口地喷出鲜血,特梅德终于知道被撕扯掉的是什么了。腹部难耐的灼烧与胸腔中粘哒哒地闷湿感让她恐惧不已。可是——先前被那双自以为正直的瞳孔紧盯出的内疚,被身体里的痛楚全数遣散走了。荡然无存。

她没错。没有错!发不出声音,特梅德在心中拼命地吼着。是那些人不对,明明就是那些人自己被自己贪婪的欲望控制着!明明就是他们那颗丑恶的心在驱使着他们作祟!

她没有错……没有……

没有!

“爸、爸爸……救、救我……”

厚重的眼镜摔落在地上,特梅德蜷缩着倒了下来。不住地*,不住地发抖。她似乎是想努力地去做些什么,却又好像整个放弃了。只能在原地哭泣,口中不断地呼唤着她最爱却也最恨的人……

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人注意到。无论她做得再好,都没有人会喜欢。无论她出什么事,都比不上弟弟一个小小的动作……爸爸只爱弟弟,妈妈也只爱他们。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生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弟弟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算那个只会任意妄为的混小子吸毒也好杀人也好把自己的人生全毁了!大人也一样只想关心他!大人……大人啊,真的好龌龊。只凭自己的喜好去决定孩子的生活……她,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一些零星微弱的印象如慢动作般静悄悄地流动着,特梅德忽然觉得脑中的记忆和自己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有些偏差。

似乎……也有被拥抱过,也有被称赞过,也有被爱过。这究竟是她的希望,她的愿望,还是真实?特梅德分辨不出来了。很快,她记起了最久远的一件事。那是她的画本,被父亲撕掉的画本……从此她就不得不放弃了绘画,因为父亲不喜欢。是啊,所有人都一样,都只会阻碍她幸福……

“以为死很容易吗?”看着特梅德痛苦挣扎的模样,福尔图娜全然不为所动。还说出了一点风凉话。若不是米娜在场,他还想上去补两枪呢。可米娜却猛然推开了他,向特梅德冲了过去。福尔图娜愣愣地看着她。

“特梅德!振作些!你对她做了什么?拜托你,拜托你救救她!”情况看起来很糟糕,米娜完全不敢碰特梅德一下,只能哭喊着向言叶乞求。

冷冷地看着她,言叶什么都没说。她脸上尽是疑惑,像是不太明白米娜的行为,但也不打算去打扰她。示意才藏上前用油漆泼掉那面不吉利的壁画后,言叶看了看呆立在旁边的福尔图娜,不解地耸了耸肩,索性转身离去。

“等等!拜托你!拜托你救救她好吗?”米娜喊道,试图将言叶唤回来,她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和言叶不无关系。

脚步是停了下来,但言叶也只是斜过身子摇了摇头,随后便继续走了下去。对于自己亲自下手的那个女孩,言叶不认为还有得救。无论在哪方面都是。

身体里依旧在火烧火燎着,可不知为什么似乎平静了许多。大概是外界的气温在渐渐平息着体表的温度,不过也因此寒冷渐渐涌现上来。如果,如果能均衡一下就好了……特梅德漫无目的地想到,她感到好受一点了,也不是特别痛了。恍然地看着天花板,特梅德发觉自己的眼前有半截是黑色的,害她的视线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更加倒霉的是,手臂也不知为什么沉得没办法抬起来,害她不能赶开那碍事的黑幕。

“特梅德……特梅德,你……”

米娜持续地叫着,她希望特梅德一直都有所反应。在这期间,她还可以有机会去通知别的同伴一起回去……来得及吗?看着探测器上特梅德的数值一直没变。如此一来,特梅德死不了……可是,回不去的,白龙不会放过特梅德的。米娜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而现在,这种疼痛也会因此一直持续……下去吗?会死吗?米娜一把扯下那没用的探测器,把它狠狠地砸了出去。

“特梅德!你知道错了吗?回答我!如果你知道错了,我会和你一起去道歉!”

……道歉?托这个一直在烦她的人的福,特梅德总算想起来了。她受伤了。那个女孩,肯定是故意用这种方法……这个模式,藏人说过,只要有血就死不了?那她的内脏……

“好痛……”

“特……特梅德?”

终于有了回应,米娜平添了几分欣喜。但特梅德只是茫然地挥动着一只手腕,不理会她的问题。也许是听不清楚了?米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进退两难。

其实,特梅德是想把米娜给赶开,可使不出力气……算了,这不重要。特梅德只知道,眼下无止境的疼痛正侵袭着她所有的感官,这要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有种屈辱逐渐代替了她对死亡的畏惧,她甚至开始后悔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懦弱,害她想起了不愉快的事。不过,她不会让那个言叶得逞的!

“还有……还有一个办法……”

特梅德隐约地说,这让米娜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也只能摇着头。她害怕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但更怕是错误的,因为如果她说出来,那特梅德……

“Book!”

卡片书随着白雾在空中出现。而像是在故意遮掩,特梅德竭尽全力地靠过去,暴戾地将手重重地按在封面上。五指下牢牢地扣住了那块应该不大的,只属于一个人的纹章。仿佛那是一块怎样也好不了的疮痍,一个耻辱。

“不要……特梅德,拜托,别这样……”米娜颤抖地试图制止,但没去挡开特梅德和书之间距离,只是呆呆地在那里看着。

“怎么?你现在、现在还想着……”

将书死死地抱在胸前,特梅德发出嘿嘿的狂笑声。她总算听出来身边唠唠叨叨的人是谁了,还真是她……简直好笑得不得了,笑得她眼泪好像都出来了。那个米娜,那个有着一头显眼红发的米娜……典型的伪善者,她还想做什么?还想当圣人吗?真是可笑……

“如果我一开始就不存在……”特梅德喃喃着,试着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她希望她能看到。

“米娜,你还在吗?”

“我在,我一直在……特梅德,你真的要……”

“「Chang」。”

“特梅德!”

手无力地搭在封面上,特梅德合上了眼睛。她已经放弃去看这世界了,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就好。

“……其实我,好怕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米娜,你可以……”

听不见了。像徐徐开放的郁金香一般,金色的光芒安详地包裹住了特梅德的身体。米娜被那光弹开了,只能待在旁边,不得不看又不敢去看特梅德。她失了魂般靠在旁边的墙上,同时失去了继续碰触特梅德的勇气。

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耀眼的光似乎是在抑制着特梅德的疼痛,但事实是同时也在将她带向另一边。金光淡然下来,特梅德的躯体渐渐重现,却少了生气。她的皮肤渐渐开始退色,像是一尊在逐渐石化的雕像。米娜木然地看着她,直到福尔图娜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开。

……再见。

再见,格拉吉?特梅德。

“再见,格拉吉……我会记得你的。”埋首在双臂间,米娜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哼……看着米娜失神的模样,福尔图娜心里产生了千百万分的不爽快。为那种草菅人命的杀人狂哀悼,会折寿的啊……福尔图娜恶质地想到。而在感觉到他们之中有什么悲哀的事情发生后,幸存者们也都沉默下来了。安静得让人讨厌。

“啐,那女人……”福尔图娜忿忿地吐出一句。不顾形象地改找白头翁,也只能找白头翁抱怨了。如此云云如此云云后,他向征求意见似的跟莱格说,“临死还要拖累别人,让人不得安宁。要是我,一定会说,你可以忘了我也没关系。”

“说不定,她就是想要这么说啊。”莱格好言劝说道,“不要对死人这么斤斤计较了,她已经付出代价了。”

“我们不也是死人吗?”福尔图娜做出了有效的反击。

“……是是是。”莱格无语了,一边暗觉比起妹妹,弟弟的形象在他心里越发明晰了。“林先生他不要紧吗?”莱格转问道,瞥了眼旁边的林君。虽说他也是被人抬过来的,可看上去精神头要比昏沉沉的林君强了数百倍。

“不要紧。”福尔图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还没跟白头翁说这事。“藏人也没事,那边我联系过了。”

“啊,那就好了。想不到藏人先生会被打败……”莱格喃喃道。

“你怎么老叫他们先生啊?”福尔图娜瞟了他一眼。“累不累……与其担心别人,你觉得你的腿还能站起来吗?”

“「假如我!阵亡在战场上……”莱格忽然唱了起来,低哑的嗓音和沧桑的面容都使他像个曾经驰骋疆场的老兵。“我的墓碑上不要刻名字……只要在墓碑上刻,一个男人降生于此世,打仗、阵亡!就好了……」”

“你干嘛?”福尔图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知道你记不记,”莱格颇怀念地说道,“虽然不同期,但你和我都是那两个总教官教出来的吧?有一个常常吓唬菜鸟,说谁要是敢偷懒就把谁的双膝给打断……那分明是佣兵和*用来对付俘虏的手段,他却老是用那土办法来威胁我们这些可爱的学员。不过实际上他一次也没有那么做过……训练是苛刻了点,可却是我最喜欢的教官呢。”

“啊,是有这回事,我就被这么说过。”福尔图娜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你提他干嘛?怎么,你的腿有那么严重吗?”

“没有,可能光是小腿有点骨折吧。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莱格有意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的笑容,不是像东方的佛祖那么和善吗?嗯……我还听说,另一位送给你了一把十字弓?”

“……白头翁,你也有这感觉吗?”福尔图娜不动声色地瞥着他。

“嗯,第一眼就有了……也知道不是,可就是违背不了他们下的命令啊……”

“你真是只忠狗。”

“什么啊?”

“傻子,只是像而已。对了,十字弓的事,”福尔图娜扬起有些得意地笑容。“不要听说了,我实话告诉你。除了十字弓枪还有两把军刀,你最喜欢的那位也给我了一支步枪和传自越战时期的中国制六七式*,都是他们惯用的……哈哈!你什么都没有吧?什么A+嘛……”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你用抢的啊?”白头翁吃惊地反问,才知道世界如此不公。

“废话,才不是。你不要当然不给……”福尔图娜理所当然地说。

“果然是强盗行为……”

“我们本来就不是好人嘛。”

“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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