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凡并不在意，吃着烧鹅和干炒牛河，筷子上的白切鸡蘸上浓郁的酱汁塞进嘴里，送着白米饭，风卷残云吃完了饭，再灌上一碗凉茶。

俄丽娅那边才刚动了一点，她明显也吃过中餐，筷子倒用得有模有样，斯斯文文吃完了饭，杨平凡又拿起桌上切成短截的卫生纸撕了一段递过去，俄丽娅连忙摆手：“真恶心，用那么脏的纸擦嘴，我有纸巾。”

说出掏出包包里的湿巾，抽了一张出来，帮杨平凡擦嘴，眉眼间全是说不清的柔情蜜意。

“我们去哪儿？”杨平凡问。

“去该去的地方。”

俄丽娅望着车窗上雨点打出的花瓣说。

——

回到集结地点，众人纷纷围拢上来，询问杨平凡的收获，杨平凡表情凝重，“对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蠢，游戏还是要参加，但是要做好plan B。”

挑战模式半年举办一次，赛程直播，没有参赛的观众可以通过佩戴VR眼镜获得第一视角，观看免费，当然了，作为祖传技能，免费意味着广告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之外，观众还可以给他们支持的选手下注，赛事方将百分之十的下注额度分给被投注的选手，所以最终奖品只是小头，对于热门选手来说，只要表现够好，光是分成的投注额度都是个天文数字，区区终生免费会员，算得了什么。

丰厚的奖励这也意味着，为了吸引更多的投注，选手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奇葩，更有吸引力和观赏力，更能让观众把注意放到自己身上，坚信自己是最终赢家，这样的规则，也意味着挑战模式的竞争强度会直奔地狱难度级别。

在.asxs.处，张小铭给大家科普规则，“挑战模式分成三关，第一关是急速狂飙，参赛选手将环绕赤道一周，在规定时间内抵达终点的算闯关成功。”

杨平凡不以为然，“不就是飙车嘛，这个我拿手。”

李岚在旁边，心有戚戚，“如果只是飙车，那就没有看头了，这条赛道，除了高度逼真的各种自然环境之外，历史上各国影视文学作品里各种出名的怪兽都会登场，除了这些，哼哼，为了吸引观众把筹码投到自己身上，选手就必须在观众面前证明自己有夺冠的价值，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竞争对手按在地上摩擦，越酷炫的摩擦方式越能吸引眼球。”

杨平凡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除了跟NPC斗，还要跟竞争者斗，够刺激，我喜欢。”

说话间，大家在虚拟赛道.asxs.开始赛前准备，杨平凡选了一辆造型复古的奔驰300SL跑车，在现实世界里，这是第一部把电喷发动机作为标配，同时应用博施机油注射剂的的古典跑车，那一对“欧翼”车门也是独一无二的，充满古典装逼色彩，它还有广泛的客户定制选择，这其中包括3个可利用的悬挂系统和个人定制的涂漆，让它充满拉风色彩，李岚则作为副驾驶。

另一边，张小铭选了胡狼单人战斗机，起初杨平凡还以为张小铭花里胡哨，直到了.asxs.，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说好的赛车比赛，但是现场正常造型赛车反而是少数，因为赛道非常人性化地设计成包括海陆空模式在内的三通道模式，走哪条赛道可以到终点，甚至还可以窜道，因此各种魔改版的坦克，装甲车，拖拉机，飞机，飞船，摩托车，各种奇形怪状的舰船，突击车乃至钻地挖掘机都有，杨平凡甚至还看见一艘很眼熟的红色气垫船，一番思索后才发现那是从成龙大哥的《红番区》里cos出来的，真正做到了海陆空三栖齐全。

洛拉斯小队也出现了，他们的工具是一架形似F22的战斗机，一辆红蓝色彼得比尔特Peterbilt 389 牵引卡车头，一辆从红警里cos出来的光棱坦克，唯独不见了俄丽娅。

双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声炮响，比赛正式开始，洛拉斯小队率先冲了出去，光棱坦克有着和自身体型不匹配的速度，竟然追上战斗机的速度，两者一上一下，护卫着彼得比尔特卡车前行。

杨平凡小队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在起步阶段选择加入第一集团，而是跟着大部队走，前面四分之一都是各种极端自然天气，考验的是参赛者的适应能力，纯粹是拼硬件，淘汰了一些凑热闹的参赛者之后，张小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注意了，接下来开始上正菜了，欢迎来到侏罗纪。”

张小铭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悠扬的长吟，一群凭空出现的翼龙猛冲进队伍，翼龙群凶猛狂暴，对参赛者展开无差别攻击，灵活的身躯和锋利的爪刃，都是大杀器，只见队伍里一片混乱，各种爆炸火光腾空而起，浓烟滚滚，参赛队伍顿时一片混乱，公共频道里，各种惊呼声，咒骂声，惨叫声，指挥反击声吵翻天，比菜市场还热闹。

杨平凡第一次玩这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也太刺激了吧。”

却听得耳机里张小铭一声嚎叫，胡狼战斗机拐了个弯，径直冲向厮

杀最激烈的战场中心。

杨平凡一愣，“他准备干吗？”

李岚撇撇嘴，“这里被摧毁的参赛工具和人物角色，会掉落金币和装备，就跟以前的网游一样，谁捡到算谁的，这些可都需要现实世界真金白银氪金或者在脑联网里完成各种任务得来的，之所以奖品丰厚却没有全民参赛，正是这个原因，毕竟辛苦奋斗付出N多精力和金钱，一旦被重创，那就是一下子回到白板小号，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得起的。”

说话间，队伍也开始反击了，各种武器在空中划出眼花缭乱的轨迹，这边一发高爆弹清空一片，那边一束激光炮将翼龙群打穿，各种武器在空中变成一张大网，来回涌动，迅速将翼龙群消灭殆尽。

杨平凡的跑车混在大部队中，仗着灵活姿态，一根毛损失都没有就闯过第一关，平稳行驶一段距离后，赛道在前方逐渐模糊，雾气弥漫，越来越浓，可见度迅速降低到0，杨平凡切换到雷达模式，依靠雷达波导航前进，李岚提醒他，顺便把红外模式启动，作为备份。

第二波刺激要来了！

朱雀，X公司总部，刘元也在静静观察着这场比赛。

作为这款被誉为史上最成功的游戏的制作人，刘元拥有了电子时代所有的馈赠，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他随意切换着游戏参赛者视角，带着形而上的苦恼，思绪被拉回到二三十年前那个阳光晃眼的下午。

那天，电风扇在脑后吱呀转动，他和隔壁阿毛一起，在8位像素版的枪林弹雨中疯狂穿梭。

“我出去清兵，你蹲基地防守。”

带着二十世纪独有的草莽，刘元就这样闯进了游戏世界的大门。

刘元的父亲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归国科学家，后来因为身份问题受到不公正待遇，80年代恢复名誉后，娶妻，老来得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就撒手人寰，只留下孤儿寡母。

父亲的海外关系给他家留了一笔不小的资产，因此儿童时代，刘元得以过一个舒适的童年。

邓公的一句话，“计算机的普及要从娃娃抓起”，此后的十年里，“人人懂电脑，人人会玩电脑”成为基本纲领，全国各地的教室里，电脑从0普及到200多万台。

乘着这股东风，一种据说可以“开发青少年智力”的电子设备也悄然走进了明国的大门——那就是1983年诞生在东瀛的任天堂游戏机，Family puter（简称FC）。

这一突如其来的文化冲击无疑打到了万千少年儿童的心坎缝儿里，毕竟在这之前，大多数红领巾们都没接触过电子屏幕，娱乐项目无非就是跳跳房子捏捏泥巴。

但问题是，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还是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一台正版红白机要1500块，一个游戏卡带要200多，工薪家庭不吃不喝半年多也未必承受得起。

高昂的关税、难搞的渠道，以及少年儿童们日益膨胀的购买欲，让国内的盗版厂商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大家纷纷发动降维打击，以FC红白机为抄袭对象，打响了改革开放以来劣币驱逐良币的第一战。

及至90年代初，山寨版图大致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先是拥有多代产品的“小林通”，然后是宝岛厂商生产的“小天才”，但真正奠定了山寨霸主地位的，是来自珠江三角洲的小霸王。

1991年6月，“小霸王”游戏机横空出世，用300元左右的售价重新定义了红白机。

想找出FC和小霸王中的正品原型，一度比现在验假鞋都难。

随后三年时间里，小霸王又历经了一轮升级改造，给游戏机配置了外接键盘和学习卡，打造出第一、二代小霸王学习机，直捣“不懂电脑就是文盲”的育儿痛点。

进阶的小霸王增加了“五笔学习”“F-BASIC”等等学习栏目。

为了给小霸王学习机打响知名度，1994年公司请来当时的功夫巨星Ja做代言人，在CCTV的黄金时间对2亿青少年进行了猛烈的广告轰炸：

想当年我是用拳头来打天下

如今这电脑时代

我儿子要用小霸王来打天下

同样天下父母心

望子成龙小霸王

祭出这个狠招后，“学三天会打字”的广告语响彻神州大地，小霸王也彻底起飞，卖遍大江南北。

为了跟E时代接轨，中国儿童个个上进得可以，打着学五笔、学洋文的旗号央求父母搞一台。

望子成龙的大人们误以为赶英超美已经不远，纷纷掏出钱包展现了空前的购买力。

刘元也央求母亲给他买了一台。

靠着这盘学习卡带，他的盲打和五笔字型突飞猛进，甚至利用内置的G-BASIC语言，开启了自己的编程生涯。

“对着别人打印的代码，我花一个下午用basi

c敲了一个马里奥的界面出来。”

但学习机，另一个功能可比学习更吸引人。

在小霸王面前，刘元根本不懂得克制，一放学就飞奔回家，插上屎黄色的游戏卡，把自己流放到由8-bit像素堆砌而成的精神世界里。

首先是山寨版的《超级马里奥兄弟》，这位钻下水道，踩王八，搬砖，吃金币的水管工人有着一个朴素的人生理想：救公主。

那会最流行的绝技是二段跳，班里一旦有一个人习得此技就会被立刻奉为师尊，挨家挨户传道授业，让二段跳技能造福整个小学。

虽然最后能正经通关的人没几个，很多隐藏关入口也被渐渐淡忘，但在时间的长河中刘元依稀记得那种残梦之感：

“吃了蘑菇他会长个，但遭遇暴击之后又会变小，这种这种失落是相当刻骨铭心的。”

马里奥虽然伟大，但不如机关枪突突突的《魂斗罗》来得有吸引力。

在《魂斗罗》里，刘元第一次体会到四面八方都可以开枪的酸爽设定、灵活穿梭于枪林弹雨中的虚拟快感，大概也是在《魂斗罗》里，他遇到了人生中最早的猪队友。

至今刘元还记得“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这串神秘代码，但却从未体会过调出30条命的惊喜。

《坦克大战》也算是启蒙作，令人印象最深的是开局那串电子音乐，“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它是刘元玩的第一款双打游戏，也是第一款能和并肩作战的好兄弟玩到友尽的游戏。

——因为它不仅可以对队友造成伤害，连基地也可以被自己捣毁，经常会为了抢掉落物品互相扫射。

虽然早期的游戏像素高糊，剧情不考究，武打特效也略带一丝草率，但这并不妨碍刘元投入到艰苦卓绝的战斗中。

为了打穿一款游戏，他废寝忘食，望穿秋水，用时间锻造出的肌肉记忆，去消灭一个个敌人，战胜一个个对手。

一无所知全靠莽。

多年以后，刘元脑海里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识红白机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将一根射频线接入电视，从按下开关到调出游戏画面之前是沙沙作响的雪花屏，“小霸王其乐无穷啊”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一刻刘元的心跳为之加速，他的血液为之循环，然后他接过手柄，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真是一个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操作。

刘元到现在还记得，身边那些钱不够的小伙伴是怎么操作得到游戏的。

够勤奋的朋友会在帮妈妈买酱油时悄悄占小便宜，不消三天就能购入一张新卡带。

财力有限的只能骑上自行车敲开小叔家的门，一玩就是一个通宵，也不管人家要不要过夫妻生活。

游戏卡带，就是小学阶段的硬通货。

毕竟有学习机就有朋友，这是当时的社交铁律。

刘元嘴角浮现起微笑，想当初，母亲为了奖励他期末考年级第一，花240块买了小霸王，还带终身保修。

从此每晚都有同学将他家里围得水泄不通，不到一个月，就把手柄上的十字键和ab键摸秃噜皮了。

“游戏，就是为了快乐而生。”

刘元感叹一声，视线重新拉回现实。

李岚目不转睛盯着复合显示屏，突然一个光点，从屏幕边缘快速向中心移动，实时数据显示这是一个体型硕大，速度奇快的怪物，李岚发出警告，杨平凡屏住呼吸，切换到飞行模式，突然踩下刹车，同时抬起方向盘，跑车车头上仰至110度～120度之间，形成短暂的车尾在前，车头在后的平飞状态，然后推杆压车头，再恢复到原来水平状态。

这是战斗机才有的眼镜蛇机动，杨平凡若无其事，跟着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跑车一飞冲天，堪堪擦着光点掠过去。

如此近的距离，肉眼都能看出一堵无边无际的灰色城墙出现在他们原本的前进方向上。

杨平凡忍不住大喊道“天啊，那是什么？”

怪物显出真身，体型庞大无比，肉眼无法看出全身，雷达屏幕上根据反射波勾勒出来的，竟然是一条鱼的形状。

“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这是传说中的鲲！

两人的座驾正贴着鲲的皮肤快速上升，距离如此之近，仿佛打开车窗就能摸到鱼身，要不是杨平凡反应迅速，两人早就一头撞上去变成一堆撒币了。

其他没有杨平凡反应速度的参赛选手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大鲲的身上各色光点此起彼伏，一朵朵乌云绽放开来，那是反应不过来的交通工具撞在鲲身上爆炸发出的火光。

鲲陡然出现，在上升一段之后便停下来，杨平凡立刻转向，跑车从鲲身体上方快速掠过，从上往下看，鲲的背部无边无际，让两人想起之前带他们进行时空穿梭的克苏鲁巨怪。

鲲鲲的第二波攻势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