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声音,那些骂声叫声哭声喊声金石相击声,真正难熬的,是匹练般密集而淋漓的攻击,我不能反击,不能抵御,只能生生地挨着。
他们的攻击都不算致命,却绝对刁钻,脸上胳膊上腿上,血已如注,但偏偏神智很清楚,脚步尚且很稳。
这件事亦是一种艺术,比如凌迟,用意不是让你尽快去死,而是那一刀一刀的折磨。
不过……应该的。
纵然这样,只怕也不足以泄他们万分之一的恨意。
想想也是,倘若我本是魔族,大家各为其君,也许还能被尊称一声英雄,可我不是,我一开始就没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只是一个叛徒——而且,是最最低劣的叛徒,不为名不为利,却是为男人。
终于有白光剑芒刺到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偏了偏,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去,淌过唇角时,我用舌尖舔了舔。
真咸啊。
不知那些被我杀死的人,血流下来时,是不是也咸涩若此?
其实,这些伤口倒不怎么严重,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很快将它复原,但如果那么做,只怕更会引起群情激奋。
——不想死在这里,并不是贪生,而是,太不值当。
我必须再见音一面,亲手将格局更改。
唯有敛声,摒气,将姿态放得无限地,顺着那条凹凸不平,白骨皑皑的路一直走,头发散了,身上伤口累累,谩骂声越来越难听,往事被强迫着,一幕一幕回播到面前。我想,我确实罪孽深重,只是以前一直不去想,也不敢去想,错与对,是与非,是个不能去触摸的话题。
想了就不能活。
可无论逃避多久,终究是要面对的。
伤口越来越多,依旧是半点抵抗都不能有,很多砸过来的,甚至不是攻击,只是一些番薯烂菜,也有孩子残缺的玩具,据说它年幼的主人也曾死在那场战乱里。
我小心地护着要害部位,那些不致命地就有着它,倒也不觉得多痛,可是血一直流,到底是有影响的,头开始发晕,腿很软,犹豫着要不要用法力复原一下,可考虑再三,还是算了。
想活着出去,就什么都不要做,现在赌的,只有运气了。
不过,我的运气似乎一直都谈不上太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衣服早就破破烂烂,头发散乱,脸花花的,估计伤口也是不少,额头也砸了几个包,血迷了我的眼,好在本来就不需要看路,这里没有弯道,是真正的一条路走到黑。
估计等会一出去就能去cos苏乞儿了。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到呢?
我漫漫地想,脑子有点浆糊,莫名又想起,再见到音的时候,我该用什么姿态面对他?
臣民?罪人?还是……曾经的舍友?
突然很怀念很怀念小爱了,怀念那个握着爪子,捂住胸口,傻傻地问我:“没有心还能活吗”的那只笨蛋猫了。
稍一走神,膝盖突然重重地一痛,不知谁加大了力度,好像有无数细针从膝盖骨里穿了过去,我一个不提防跪在地上,这个动作好像让众人都莫名激动起来,刚才还有分有寸的袭击,陡然猛烈汹涌了数十倍,我有点挡不住,体内的因子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想暴起,又说服自己将它生生地压了下去。
……再忍忍,再忍忍。
这本是你活该受的惩罚,锦夜。
可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做,难道就真的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我突然觉得悲凉,全身无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用死了赎罪?轻若鸿毛的死,又能赎得了几成?无非是供他们出口气罢了,而什么都不会改变。
心中还在挣扎,疼痛也渐渐感受不到,膝盖却承不了力,也站不起来,眨眼间,身边已经堆满了无数事物,这次,真的要成垃圾堆里的苏乞儿了。
我勉力苦笑,撑在身体左右的手缓缓地握成拳头,不知谁又扔了一块石头,撞了一下我的腰,我晃了晃,终于抬起头。
心火一腾,一股说不出的炙热狂傲充盈心胸。
天地之大,四海八荒,谁又有资格来审判我?谁又有能耐可以挡着我?
我要生便生,要见便见,无论对错,不管是非,冥顽不化也罢,刚愎自用也罢,这世间靠着委屈,是永远求不来成全的。
光芒盈贯全身,也许下一刻,就要硬闯升龙道了,那雨点般的攻击却在此时平息了下来。我愕然,手撑着往上一动,试图站起来,头却撞到一个温实的胸膛。他正张开双臂,将我护在身下,挡住了所以投向我的怒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