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凌霄派终于要离开了。

凌霄派随行弟子很是不舍，石门宗浓郁的灵气，是他们终生不曾感受过的。身为百万年的大宗派弟子，这个时候很想放下矜持，希望掌门赵野王多赖几日。

这半个多月相处下来，对于石门宗弟子来说，心境变化简直天翻地覆。凌霄派刚来的时候，石门宗从掌教道一真人到普通弟子，都是以崇敬，羡慕之心看待凌霄派的，传承百万年的名头，简直压的石门宗众弟子喘不上气来。

初见凌霄派众弟子，境界并不甚高明的时候，大家虽然疑惑，但并没往心里去。因为石门宗去他派拜山，带去的弟子境界也不是多么高明。而且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发酵，凌霄派来石门宗的目的，石门宗弟子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凌霄派要攻打巨野泽，竟然担心石门宗会趁机攻打他们！凌霄派怕石门宗！

无极宫里参加饯行宴的石门宗众人，这时候不约而同的，心里想起碧游宫某个不良小子的话：凌霄派根本就是一只纸天子嘛！

此时碧游宫的那个不良小子，正一脸和善笑容的手持酒具，与守一宫的不良小子穿插于席间，为与会众人斟酒。

杨骈与李缺从侍茶童子到侍茶少年，这些年来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内门弟子从厨房里将各色佳肴端上来，恭敬的布在食客面前的几案上，并且撤下食客已经吃完的餐盘。所有佳肴，都是石门宗弟子以灵水浇灌的菜蔬，瓜果拼盘里，更是灵气氤氲。这些瓜果佳肴，别说吃了，只是闻一口都令人通体舒泰。

每个客人一侧，都有酒缸，可以自行取酒。只有最尊贵的客人，如掌门等身份尊贵者，需要杨骈和李缺亲自去斟酒。

无极宫大殿里，此刻和乐融融，道一真人频频举杯相邀，赵野王热情回应。大部分人都是初次相见，但此刻都一副相见恨晚的姿态，感慨光阴飞逝，人间聚少离多。然后大家纷纷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说无极宫大殿里，有什么最碍眼的，莫过于此时坐于贵宾席末尾，臭着一张脸，满眼怒火的赵宗佑。

赵野王当日回到迎宾馆，问赵宗佑为何阻王、韩二人悟道。赵宗佑回道：“在当前，而且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凌霄派都要打压外姓人的力量！”赵野王听后，久久不语。张茂是赵野王的弟子，而且娶了赵野王的女儿，但张茂也是外姓人！赵野王身为凌霄派掌门，他很清楚，凌霄派一开始并不姓赵！

赵野王也知道，石门宗不待见赵宗佑，特别是王、韩二人这些天，再也没能在悟道石旁成功入定，石门宗弟子就更不待见赵宗佑了。但是，赵野王在递给石门宗的，参加饯行宴的名单里，亲自添上了赵宗佑的名字。赵野王在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是这里是石门宗，杨骈在石门宗里经常被处罚，可从没委屈过自己。而李缺虽然在认真斟酒，但心思早飞去别的地方了。

李缺自那日离开碧游宫，就一直在想着“生活处处是修行”这句话。无极宫禾益师兄以雕刻融道；碧游宫宋师兄以授课凝道；言师兄以打铁修练真元。那自己结丹之后该怎么修炼？李缺抬头看一眼杨骈，不出所料，杨骈仍然懒得想事情，仍然在等着自己想出结果，然后他捡现成的。

就在这时，整个大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隐隐的紧张气氛令李缺也一下子神魂归位，顺着殿内大部分人的目光看向道一真人和赵野王。

只听道一真人道：“赵师兄莫不是喝醉了？呵呵，石门宗的灵酒虽然甘醇可口，但酒劲甚烈，赵师兄多喝了几杯也是很正常的事。”

李缺虽不明就

里，但还是听出了掌门师伯话语中在为赵野王开脱，以及所隐含的警告！

赵野王淡淡地开口道：“石门宗的灵酒，确实名不虚传。但是为兄现在非常清醒。”说着拱手作揖道：“赵某向道一真人请借贵宗伏旻剑一用！”

铺天盖地的压抑，令大殿里一片沉默。

非常突兀的，赵宗佑猛地一拍面前几案，怒喝道：“还不过来为我斟酒！”

全场愕然。满殿之人一下子看向赵宗佑。

却见两条身影，以不可思意的速度扑向赵宗佑。一下子将赵宗佑扑倒在地，并且举拳就打。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赵宗佑的头上脸上，很快就被揍的鼻青脸肿，伴随着赵宗佑杀猪般的嚎叫，配合上案几旁散落的杯盘碗筷，场面极度混乱。

殿内众人全都怔在当场，石门宗开派至今，何曾有客人在宴席上被揍的大哭的记录。

道一真人眼中光芒一闪，怒气满面，一语双关暴喝道：“何人敢在无极宫撒野？来人呐，推出殿外，立即斩首！”

今日不像前几天，前几天众人云集无极宫，刑殿知道会有人受到惩罚，早早的安排了执法司弟子守在殿外。可今日是饯行宴，执法司只是派了几个弟子，督促内门弟子上菜时保持秩序，压根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会有人被砍头。

执法弟子一愣神的功夫，大殿里众人都回过神来。众人七嘴八舌闹轰轰一片，守一宫首座，刑殿长老李诺站起身来喝道：“都给我住嘴！”

大长老商震也站起身来，在大家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向掌门道一真人道：“掌门师兄还请息怒！有人在无极宫里放肆，但还罪不至死。掌门师兄也冷静一下，让人将闹事者关进刑殿大牢即可。呵呵，说起来，掌门师兄可没有随意处死亲传弟子的权力呢。”

这时候，杨骈和李缺已经脸色煞白的跪在一旁，至于赵宗佑，堂堂的结丹境修士，竟被杨骈和李缺揍地气息微弱，而且露在外面的脚还一抽一抽的。

大长老话音一落，其他长老、供奉也跟着上前劝解。二长老南宫佐道：“大长老说的是。想当初多少门派怀揣灭我之心来我石门宗放肆，最后历代祖师不也放过了嘛。今日只是小儿辈胡闹，不值得掌门师兄生气。”

三长老王旖看着杨骈和李缺道：“这两个小子罪不至死，关起来严加责罚就是了。但是那位赵小哥，当立即诊治。”

道一真人自暴喝了一声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赵野王也保持着沉默，只是脸色越来越黑，直到三长老王旖的话语之后，这才面容僵硬的道：“小辈间打打闹闹，实属寻常，就请道一师弟饶过他们的胡闹吧！”

道一真人沉默片刻，大殿里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道一真人做出决定。凌霄派一方战战兢兢，修为高深者如赵承志、赵承嗣、张茂，竟隐隐感觉到大殿里的灵气在不正常的波动！

自大殿里气氛紧张开始，一直沉默不语，甚至在众人七嘴八舌发表意见时，也只顾着埋头喝酒的桑长老这时候开口道：“确实罪不至死。”

道一真人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将李缺、杨骈押进刑殿大牢问罪。请丹殿医药司长老给赵小哥诊治。”

执法司弟子这下得到明确命令，立刻走进大殿，押着杨骈、李缺走出殿外。

另有内门弟子抬起赵宗佑，前往偏厅等待医药司长老前来为赵宗佑诊治。

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商震大长老哈哈一笑，环视众人一圈道：“刚才只是个意外！如今回归正常，大家继续为凌霄派道友饯行。”

所有人都干笑两声，回归原坐继续喝酒。只是一坐下来，与刚才的热情洋溢相比，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僵硬。

没多久，饯行宴匆匆结束。

等送走凌霄派众人之后，已经是戌时末。无极宫里灯火通明，杨骈和李缺又一次跪在大殿中央。道一真人坐在主位，两侧其他三宫首座和长老殿各长老与供奉。大家刚商意完宗门大事，殿内氛围比上午时轻松多了。

只有杨骈和李缺满脸忐忑，杨骈回思过往。以前种种触犯门规，从未有像今日这般被人喊打喊杀。以至于到现在了，仍是小脸煞白。

道一真人见二人满脸恐惧，语带和蔼的道：“你们俩站起来吧。”

却见二人竟同时磕头道：“弟子自知罪无可恕，请掌门师伯重重责罚！”

满殿愕然。

道一真人道：“那就继续跪着吧。”然后换个语气道：“今天你们两个，怎么会同时扑身那赵宗佑？那种情况下，你们没时间商量啊？”

杨骈和李缺对视一眼，李缺小心翼翼道：“当时感觉赵宗佑想要递个台阶出来，弟子并没有想太多就扑上去了，然后才发现杨骈也扑向了赵宗佑。”

道一真人与殿内众人对视一眼，问二人道：“这些天以来，一直是你们二人在陪着赵宗佑，你们觉着那赵宗佑，是什么样的人？”

二人又对视一眼。这杨骈向李缺低声道：“这个节奏不太对啊，难道不用处罚我们了？”

李缺迅速道：“开动你的脑子，争取让我们平安过关！”

杨骈悄悄抬头一看，道一真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二人。杨骈迅速低下头，斟酌道：“弟子和那赵宗佑远谈不上了解。一直以来赵宗佑都很据傲，而且很重视身份地位。弟子陪赵宗佑游览石门宗的时候，路上碰到杂役弟子正在担水浇灌灵田，弟子给杂役弟子让路的时候，被赵宗佑鄙视了一整天，说弟子有失身份。所以弟子之前认为赵宗佑是一个目空一切，心胸狭隘之人。”

李缺也消抬头看一眼道一真人，又迅速低下去。接着杨骈的话道：“但今日再看赵宗佑的表现，弟子认为应该再加上“工于心计”这一条。”

殿内之人有须的抚须，无须的点头，很两人的回答表示满意。

这时那桑长老道：“你二人说说，赵野王为何要在饯行宴上，向掌门借伏旻剑？”

这位桑长老，乃是妖身。伏旻祖师创派伊始，是在碧游宫开始收徒的。尝聚弟子于一株桑树下讲道。那棵桑树就是桑长老，所以杨骈前几天说桑长老和自己是一家人。

桑长老相当于是被伏旻祖师点化，产生灵智后被石门宗细心呵护，专门修造了一条灵渠供其所需。直至一万多年前，桑树修道有成，化为人形。道一真人的师父，上一任石门宗掌教离石真人要为桑长老独造一宫，被桑长老拒绝了。最后被离石真人拜桑树妖为长老，桑树妖从此成为石门宗的桑长老，自号桑慕道。

桑长老刚化为人形时，仅妖丹修为，对应人族的结丹境。但桑长老是听着伏旻祖师讲道而开启灵智的，修炼速度快的惊人。每突破一个境界，伏旻祖师当年的讲道内容就涌现一些。这在修真界很正常，以杨骈为例，即便早将《长生诀》烂熟于心，但只有到了那个境界，对会有一缕明悟涌上心头。而桑长老明悟的是伏旻祖师的讲道，石门宗高层如获至宝，被离石真人珍而重之的亲自记录下来，并且严令门中弟子只能借阅，不得抄录！而桑长老是树妖的秘密，虽早已被其他有心的宗门所察觉，但石门宗至今都没有对外明确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