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伞沿滑下，打湿了那人的半边身子。他的眉间带着淡淡的忧郁和迷离，嘴唇发白，目光湛湛，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化成了一句深重的叹息。

“你是傻瓜吗？”低沉的叹气从耳边传来。

穆萧浑身一抖，紧抿着下唇，稳了稳声音道：“我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

她头颈挺直，手足僵冷，驻足在原地，心却似是麻痹到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物事，任凭冷风贯穿过她的身体。

两人静静地相对而立，雨水打在地上，溅起朵朵高矮不一的水花。一片叶子被风吹落，正好飘到了她的头上，沈若川鬼使神差地抬手，将它从她的发上移开。穆萧微怔，看着那片叶子在他的指尖旋转，心中一时茫然若失。

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把她拽了过去，她一个趔趄，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伞在空中划了一个不规则的弧度，被丢在了一旁。沈若川的后背尽湿，却一声不吭地把穆萧裹在怀里。

“若是真心以待，为何不告诉他？”他的声音如春风蔓延过湖面一般，温热却带着料峭寒意，“你就算在这里再怎么伤心，他怕也是猜不透你的心思吧？”

穆萧正惊异万分，试图挣扎出他的怀抱，听到这话，突地愣住，抬头望他，道：“公子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片刻，缓缓推开了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蓦然开口：“你听不懂吗？落花有意，流水不知，你何苦在这里折磨自己，为何不索性说开了？就算……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穆萧惊住，震在原地，听他的声音越发晦暗，却也越发清晰，在耳边不散：“我知道他就是天下第一乐师——云玄重，也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稳，“毕竟，想查清一个人的底细也并非有多难，穆萧姑娘，”他晦深莫测地说道：“就像你的真名，若我想知道，只需去月风阁问问便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点，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穆萧踉跄往后退了几步，但看他的神色一如往常般淡定，并不像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心稍稍安了下来。

半晌，稳了稳心神，答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和玄重之间到底是怎样，又何须多言？我们不过都是茫茫人世间一身孑然的人，得以遇见，彼此交心。我重他真性情，他也觉与我志趣相投，是彼此可以对月酌酒，畅谈人生的知己……”她陡然打住，苦涩地笑了笑，戚戚然道：“不过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你是说你和云玄重之间纯粹是莫逆之交？”沈若川的嗓音带了丝沙哑，定定地望着她。

穆萧轻轻挑了挑嘴角道：“世人皆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殊不知，男女之间也能煮酒论英雄，有霁光磊落的结交，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濛濛细雨之中，沈若川的发湿嗒嗒的，有几缕贴在脸颊边，衬得他的面色显得愈发煞白，嘴唇乌青，脸上却有一丝动容，喃喃道：“青梅煮酒论英雄，好一个‘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穆萧从没想过会有人理解她如此荒诞的想法，毕竟男尊女卑的想法在世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她有一恍然的失神，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足以睥睨天下的男人。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在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会如此伤心？”沈若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绵绵无力。

穆萧自嘲地笑了：“我为何伤心？当你一直以为有那么一个人，不论你做什么，都会是身边温暖有力的支撑，是你在世上唯一可信赖的人。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了这一切不过是红尘浮世一场梦，你在意的别人未必在意，你认为值得怀念的过往在他眼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柄……”她蓦然顿住，苍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嗖嗖”寒风呼啸而过，她逐渐冷静了下来，默默地立在原地。摇了摇头，冷声叹道：“我不怪任何人，只为自己感到不值，竟会错以为找到了自己的高山流水。如今想来可笑之极，算我穆萧看走了眼，以后再不会这般轻易信人罢！”

沈若川的身子晃了一下，语气飘若浮萍，摇摆不定：“你真的不在乎吗？那这般置气又是为何？”

穆萧蓦地被一举被命中要害，目光倏地黯淡了下去，自嘲地弯了弯嘴角道：“原来我的话就连你这么个旁观者都说服不了啊……”

他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向她慢慢靠近，伸出手，断断续续地道：“穆萧，你过来……”

穆萧不明其究，犹疑地往前迈了几步，迟缓地伸出手，刚触碰到他的指尖，就感到一股灼烫的热气，猛地缩回，顿觉不对劲，抬头看向他。

只见他两颊潮红，面若桃花，双眸如荡漾的碧波一般，欲言又止，最后阖眼，郑重道：“很多事并非你看到的那样，只不过凡天杳梦一场空……”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是微不可闻，身子直直地向地上栽去。

穆萧浑身一惊，来不及多想，冲上前去，撑住他的身子，急切地喊道：“沈公子，你怎么了？”

沈若川紧抿着唇，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嘴唇透明，全身像火一样地灼热，呼吸也越来越不平稳。穆萧伸手拂上他的额头，心里猛地一颤。他的额头烫得要命，似是快要燃起来似的。穆萧心里大叫不好，他在发高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