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地赶到后园的池塘，身还未到，就已瞧见亭子里一抹孤寂寥落的身影。她深呼了一口气，大步冲上去，抢过那人手中的酒壶，扬声道：“不要再喝了！”

文珂的胡子拉碴，泛着微青，面孔消瘦得不成人形，眼神迷离地看着她，突然傻呵呵地笑了，身子摇摇晃晃的，道：“原来是夕颜姑娘啊，不知找文某有何事啊？”说着，手就向酒壶直直伸去。

穆萧侧了侧身子，将酒壶举过头顶，沉声道：“文珂，你到底要沉沦到什么时候？”

文珂的眼神忽而黯淡了下去，却又突然大笑起来：“沉沦？姑娘何出此言？文某如今逍遥自在，不知有多快活！”手里把玩着石桌上的空酒杯，满不在乎地道：“姑娘要不要也来一杯？”

“文珂！”穆萧大声叫道，右手遥遥指着他，牙齿打着颤道：“你怎么对得起青沅？怎么对得起？你又怎么对得起她辛苦为你生下的孩子？”

文珂的身子蓦然僵住，缓缓抬起头看着穆萧，目光呆滞，像是透过她看到了远方一处怎样的风景，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穆萧缓缓地放下手，痛心疾首地道：“文珂，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这样，青沅已经走了，她再也回不来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要再说了！”猛地站起，手攥成拳状砸在桌面上，文珂的身子如筛糠一样不停地颤抖，倏地低下头，让人无法看清他到底有何种表情。

“不，不……一切都够了，真的够了！”穆萧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一丝哭腔道，“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本来可以逃走的，就是为了我，她才会留下来，才会受伤，才会……文珂，你要怎么怪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再死撑下去了好不好？你再这样下去，让我以后怎么能去面对青沅？怎么去面对她？”

文珂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来。穆萧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稳了稳心神，喃喃道：“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些个日子以来，你天天到这里喝酒，其他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愿去管。我难道不明白你心中的痛？可我又能比你好受多少？青沅会愿意看到你如今消沉下去的样子吗？”

“你不会明白……”文珂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地可怕，“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

穆萧微微一怔，抑制不住自己喷涌而出的冲动，拼尽全力喊道：“没错，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与青沅伉俪情深，谁都离不了谁，不单单说我，这沈府上上下下谁不是看在眼里？你以为这一个月以来，就你一个人忘不了她，我们就全是冷冰冰的俗人？青沅她……”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为人和善，府里的丫鬟和小厮哪个不是喜欢她的？大家都怕你难过，在你的面前从来都是只字不提。你却就这样借酒消愁，心安理得地接受大家的一番好意吗？你置那些关心你的人于何地？”

文珂倏地咬紧了下唇，身子晃了晃，没有说话。穆萧突然也沉默了起来，全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走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半晌，她低低地说道：“青沅已经走了，这是无法挽回的。可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保住你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她的心愿，我……相信她不会后悔。她临走前是那么地舍不得你和长欢，倘若她泉下有知，看到如今这番光景，你让她于心何忍？难道为了长欢，你就不能振作起来吗？”

文珂的身子忽地一颤，思绪回转，那一梨涡浅笑依旧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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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文少爷，是个小子！”产婆尖细的声音在午夜的上空响起。

文珂坐在床边，心头如吊了千钧重的石块，使劲握着青沅的手，死命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与脆弱，可一开口，声音里的止不住的颤意一下子就将他的绝望与无助暴露无遗：“青沅，你……怎么会这么傻？”

青沅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子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飘走。她的嘴角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你看看我们的孩子……”

一个因早产而单薄纤细的小生命安静地卧在床朝外的一边上，眼睛睁也睁不开，嘴里有一阵阵的呜咽声，像是知道自己的娘亲就要离开自己似的，小小的身子在不停地晃动，像是撒着娇求她留下来似的。

“文珂，这是我们的孩子……”一道突如其来的神采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宁，“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长欢……”

文珂发了疯似的摇着头，泪水不知不觉之中浸湿了被角，哽声道：“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是我学艺不精，天资也愚钝，学不到师父的一星半点，不然也许可以想到办法救你……我也发傻了吗？怎么会任着你的性子胡来？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把头深深地埋到了被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泣不成声。

青沅吃力地抬起手，摩挲着他的发，慢腾腾地道：“文珂，别哭……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既然我选择了，就不会后悔……”她突然惨淡地笑了，“其实你是明白我的吧，就算最后是我活下来，只怕我……也是会恨你……”

文珂慢慢地抬起头，眼圈微红，怔怔地盯着她，良久，有气无力地道：“你这么想要这个孩子吗？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命来交换，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他是我们的孩子啊，我想让他好好活下去，哪怕为此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青沅艰难地摇摇头，手颤颤巍巍的，覆上了了文珂的，“文珂，好好带大长欢，不求他成才，但求他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不要像我们一样……”她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带着对眼前人的不舍与留恋，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道，“文珂，你要记得，有一个人曾经很爱你……就算她不在了，也会在某个角落一直守护你，看着你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