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萧摇了摇头道：“若是像你说的那样，那追求富贵名利不就成了一种负担？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整日做着升官发财的梦？如果简单真的是种福分，那岂不是人人都去耕田织布了？怎么还会有人抱怨粗茶淡饭，老天不公？”

他摇头，轻笑：“你怎么知道那些身居高处之人就不求平淡日子，那些布衣百姓就不心满意足呢？”

“难道不是这样吗？集市上那些叫卖的小贩生活简单，却也是一种枯燥，他能觉得是福气吗？”穆萧皱了皱眉，不知为何，看到他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很想和他卯下去。

“你想见见吗？”他的嘴角稍稍向上弯了弯。话音刚落，穆萧还没反应过来，就跌进了他的怀里。他轻轻覆上她的手，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顺势轻盈地跃出窗外。

月色清朗，整个街道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星辉里，又带着隐隐的神秘感。穆萧不知道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只感觉到耳畔有呼呼作响的风声掠过，头顶上的明月也一直在追随着他们的脚步。夜色凉如水，穆萧只着了件单薄的衣衫，连打了几个喷嚏，不自觉地拽紧了沈若川的手。

感觉到后面的人身形微抖，他的嘴角扬了扬，从屋顶上悄若无声地落到地面，脚下的步伐也逐渐加快，因为选择的路线都是些偏僻的深巷，所以一路上寂静的很。

远处隐约有灯火闪烁，昏暗不明。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家面铺。沈若川的脚步放慢，最后停在面铺外，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转身冲穆萧笑了笑：“进去吧！”说罢，拉着她走进铺子，找了一处角落坐定。这家店的生意不算极好，大概是因为位置太偏的原因吧，只有寥寥数人边吃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一个站在灶台边的男子闷不做声地擀面，而另一个头上蒙着蓝巾的女子给客人添过茶水后，走到灶台边重新沏茶，男子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手头的工作。

那个女子的眼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落在沈若川的身上，脸上顿时现过一丝诧色，轻拍了拍身边的男子，示意他看向那边。那男子的脸色微变，慌忙搓了搓手，向他们走来。

“主上，你来了。”那个男子的声音谦恭有礼，却又透着一股子镇定与淡然，他眉目之间尽是刚毅，气势却内敛了几分，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岁，额角却隐有华发。

“文珂，好久不见。”沈若川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如昨，却多了分难以察觉的波动。

文珂看了穆萧一眼，愣了愣，随即转向沈若川，问道：“两碗面？”

沈若川微微点头：“两碗阳春面。”

文珂回到灶台前忙活起来，他身边的那个女子犹疑再三，终是提着茶壶冲他们走去。

“主……主上，您……您喝茶。”那个女子怯生生地把茶递到面前，沈若川微颔下首，接过茶碗。

那女子又倒了一碗茶，斟酌着用词，慢腾腾地说道：“姑……姑娘请用。”穆萧冲她善意地笑了笑，也接过茶碗。

抿了一口茶后，沈若川头也不抬，放下茶碗：“你们近来可好？”

那个叫青沅的女子微微出神，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多谢主上的关心，我和文珂这些日子以来很好。”

“很好？”沈若川挑了挑嘴角，抬眼看了看她，“这也叫好？”

穆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个叫青沅的女子身上的衣衫上上下下已有好几处补丁，一双布鞋也褪了色，只觉得配上她那张略有姿色的脸，未免委屈了她。

青沅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脸上却毫无恼色，只是浅浅一笑：“我们每天挣的那几个钱够我们每天过日子用了，偶尔还有多出来的可以买些小玩意，已经很满足了。”穆萧听到这话，不禁仔细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除了幸福和满足，再找不出其他的情绪。

这时，文珂喊道：“青沅，给两位客人上面了。”青沅应声走过去，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不一会就到了桌上，笑着说了声慢用，她就走开了。

“尝尝文珂的手艺吧，这里的阳春面算得上是荆州城里最好的。”一双筷子递到了穆萧跟前。

一根根面条顺滑柔腻，嚼劲十足，让人吃了一碗就想再吃第二碗，就连底汤也是异常鲜美。她本来是一肚子不解，这时却吃的不亦乐乎，也顾不上问了。

“青沅，和你一样，以前是月风阁的。”沈若川突然开口道。

穆萧差点没呛到，重重地咳了好几声之后，拍了拍胸口，这才静下来。本想再追问下去，却发现对方早已低下头吃起面来，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她想了想，泄气地摇摇头，还是作罢。

风卷残云过后，沈若川看着对面盯着汤碗出神的人，不由得暗自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穆萧咽了咽口水，面无表情地道：“不用了，谢谢。”心底却是有苦说不出。

“那走吧。”起身，走向灶台边，还未等他开口，文珂抢先一步：“主上，这一次就当是文珂请你的。”

“文珂，你什么时候回来？”沈若川双手挽于身后，直直地盯着他。

沉默片刻，文珂艰难地答道：“主上，文珂此生只能有负于你了。”

突然，一个钱袋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手里，怔了一下之后，抬起头来。

沈若川扭过头，面色沉静如水：“在你想通之前，难道要一直这样过下去？你自己愿意过苦日子，也不要带着人家姑娘一起受罪。”说罢，不由分说地，拖着穆萧就往外走。

文珂顿时了悟，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宝蓝色身影，半晌，喃喃道：“主上……”无意识地侧过脸，正好碰触到身边人欣慰释然的目光，似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两人相视一笑。

穆萧还没弄清状况，就被拽着往前走，一步一趔趄，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使劲一甩手，索性不再往前走。沈若川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你到底想干嘛？”揉着发红的手腕，穆萧双眉紧蹙，闷声问道。

他没有出声，视线穿过了她，飘到了那灯火阑珊处，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女子拿出帕子给男子擦了擦汗，男子冲她淡淡笑了笑……

“这样的简单，是好还是不好？”他垂下眼睑，蓦地开口，声音低沉。

穆萧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算了，走吧。”他背过身，向前行进。

想要开口再问，视线却定格在他的背影上，一时踟蹰。他的背影萧索孤寂，似乎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踽踽独行，步履蹒跚，在人世间茕茕游走。

蓦地叹了口气，穆萧迈步，跟上他。

突然，一阵凛冽的寒气迎面而来，穆萧避闪不及，本能地抬手想要接住劈过来的东西，身后却闪出一个迅疾的身影，直击那个人的胸口，对方身形一侧，手中的剑却已来不及收回，擦着穆萧的脸而过，她忍不住*叫痛，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不知何时，沈若川突然返了回来，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看了一眼她的脸之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文珂护在他们身前，眼里迸出一道犀利的寒光：“你是谁？”

对方是个长相阴冷的男子，从他的装束打扮来看并不像是中原人，在凄冷月光之下，他的面容显得越发诡谲可怖起来。

沈若川看了他一眼，表情由了然到冰冷。“文珂，一招！”

“是！”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更是阴森地可怕：“一招？你们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他的声音里突然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意：“沈若川，我要杀了你！你和那个女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嗖”的一声，没有人能看得清楚文珂的身形，总之在那个人的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文珂手中的剑已经插入了他的胸口，又拔了出来。飞溅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一大片的地面。

那个人的瞳孔骤然放大，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道：“你……对得起……”还没说完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赶来的青沅看到这一幕，吓得捂住了嘴，腿脚倏地发软。

沈若川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抱起穆萧，身形一跃，消失在苍凉的夜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