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说几句吗？”

商央将手举起来后，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第二排角落里的那个不起眼的普通职员身上。那名女人容貌秀美，暗粉色的雪纺衬衫更称得她白皙的脸颊雪中带粉，尤其一双出彩的眼睛，又黑又亮，如墨染的琉璃，在一群高层面前毫无惧色，轻声细语的样子，让人觉得极其赏心悦目。

刘熙在心里暗自冷笑：总裁和高层们还没开口呢，一个区区小秘书就想发表意见，真不知道是她太天真看不懂场合，还是自负到如此地步。

卫语妆看了一眼顾棠风，他微垂着眸子，翻看着计划书，并不打算说几句。

商央的手还一直举着，过了片刻也没人理她，她颇觉尴尬地放了下来。这时，顾棠风清清淡淡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周，随后落到商央的身上，眼眸里流淌过越发柔和的光芒，“既然是讨论，凡是公司里的人，只要有想法，都可以说几句。商秘书，你谈谈你的看法。”

众人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顾总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秘书？

众人诧异，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被总裁看上的女人。高层们一向都很忙，没时间更没兴趣关注那些集团里的八卦，但凡是跟总裁扯上一点关系的，多多少少还是会留意。顾棠风身为集团总裁，在公司里的一举一动都直接或间接地代表了他的某些决策和想法。

虽然商央只是一个秘书，但是凭她能勾搭上铁面无私的总裁，肯定是有些本事的。难保不会在总裁枕畔吹吹耳边风，借关系爬上某个高管的职位。现在又敢公开叫板副总裁。卫语妆是总裁本人亲自提拔上去的，能力不在话下，手段也是高明，如今被一个小秘书站出来指点，她的面子恐怕是挂不住了。

众人神情各异，等着看好戏。

商央哪里会想到她只是举了个手，底下人的心思就绕了十八弯。

卫语妆脸色的确不好看，熟悉她脾气的人都知道是她发火前的征兆。刘熙在旁边幸灾乐祸，恨不得看到商央惹恼卫语妆，从此在公司没好日子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觉得商央这个人还是学不会如何圆滑处事，依旧我行我素。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出风头会付出代价的。

“你可以到这儿来说，方便大家听清楚。”在顾棠风面前，卫语妆不想把自己表现得很小气。其实心里明明对商央的能力轻蔑不已，却不得不假装大方，把自己伪装成乐于听取下属意见的好领导。

商央不卑不亢地微笑道：“谢谢卫总。”其实她只是想站在自己的位子说一下就好了，卫语妆偏偏找了借口让她不得不上台，成为众矢之的是肯定的了。

顾棠风懒洋洋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从未移开，看见她低头把文件放在椅子上，脸上出现叫苦不迭的表情，转身走向台上时，又是大方端庄的微笑。

她站的位置不是最中央，不然卫语妆就要为她让道了。在众人眼中，觉得她还算识相。

“卫总这份收购计划书，已经相当成熟。交给韦斯莱公司，对方应该也会很满意。不过，这里面，有几个数据，还可以做些细微的调整。尤其是针对收购公司的几块大型盈利项目上的投资。比如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个地方做些修改后，在同等条件下，公司每年还可以多获利几个亿美金。”

商央用电光笔在大屏幕上指出的三个数据，令卫语妆不由得脸色一变，她赶紧去翻原文件里的数据描述部分，果然，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握文件的手指关节发白，恨不得将纸张揉成碎片。

她朝身后的刘熙狠狠剐了一眼。刘熙被她的眼神惊吓住，冷汗直冒，出去以后，她肯定要被卫语妆立马解雇了。此时，对商央的怨恨如龙卷风般在胸腔里狂虐肆意。

其他人也发现了卫语妆脸色的异常。有几个平日里跟卫语妆有些过节的好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心里乐开了花，还不赶紧抓住这次机会在总裁面前落井下石。

“搞错了几个数据，卫副总做事向来仔细认真，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唉哟，这可不是小问题啊。数据出了错误，那可是影响全局的重大失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刚才这位商秘书不是说了嘛，这份收购书交上去，就直接让咱们公司损失好几亿美金。”

眼见着有人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商央站出来说道：“其实光凭卫总的这份计划书，每年就可以为我们公司在全球盈利几十亿……”

“商秘书你太谦虚了，以你的才华，足够在集团里胜任某些人的位子……”

顾棠风眼眸微深，打断了那人吹捧的话：“好了，就用卫副总这份方案。散会。”他第一个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经过卫语妆时，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印子。他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她旁边低着头的助理，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你自己处理吧。”

这个亲密的动作，既是对卫语妆的鼓励和支持，也向众人表明，他这个总裁是站在她那一边的。之前在会议上讽刺卫语妆的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丝毫没了那时的小人得志。

落在人群后面出门的商央，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场景，顾棠风好看的手按在卫语妆身上，两人之间进行无声的眼神交流，谁也插不进去。那一刻，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酸胀得厉害。

那些说卫语妆是顾棠风红颜知己的传闻，看来也并非全是假的。

商央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好刚才的会议笔记，刚要站起身去交个顾棠风，电话就响了。当看到打给她的那个人名字时，她就下意识在屏幕上划了挂断。没过几秒，电话又响了。她想不去理会，路过她办公桌前的一位同事提醒她：“商秘书，你的手机响了。”

“哦，谢谢。”

她无可奈何地走回去，拿了手机去了洗手间。

“纪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吃顿中饭。”

“我在上班，不方便。”

“吃个饭的时间总会有的，难不成顾氏集团连员工吃饭时间也要苛刻。”对方的声音慵懒悠闲如一只高贵的猫，轻轻打了个哈欠，商央不用猜，就知道纪权的俊脸上一定挂着可恶的笑意。

“纪先生连我在哪里工作都知道了，是不是连我家里有几口人都查过了。”商央有一种个人隐私被窥探的感觉，令她很不高兴。

“那倒没有，我可没有调查户口的爱好。只是听闻了顾氏集团的总裁最近跟他的秘书走得很近。顾总裁也因此从顾宅搬了出去，跟他秘书同居了。”

“没想到纪先生还有一颗热爱八卦的心。”商央咬牙道。

她和顾棠风才住在一起没几天，怎么搞得好像外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的样子。顾棠风肯定不会说，梁星对他忠心耿耿，自然也不会说。那就一定是公司里其他人泄露出去的。这世界上的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假的也就成真的了。

虽然，他们两个同居是事实。但泄露消息的人连他从顾宅搬出去住都知道。这一点，令商央感觉到无形之间有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在监视着自己。

“今天真的没空。等我有时间再找你吃饭。”

“好，别忘了你欠我一顿饭。”

纪权计较这些小事时，语气像个不肯吃亏的小孩子。

商央挂了电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瘫坐在马桶盖上，仰起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她不太喜欢白色的东西，虽然很多人都说白色是圣洁的，高贵的，但是，她想到的，却是白色代表了死亡。

几年前，她接到电话去认尸时，看到铺盖在她父母身上的白布，将她熟悉的那两个人彻彻底底掩埋在了死亡的阴影下。她甚至都不敢掀开布，去看一眼他们失去血色的暗灰色脸庞。那副触目惊心的场景，令她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生命那般脆弱，如暴风雨下的玫瑰花，折枝断瓣。

好似那一天醒来，睁开眼睛，满眼都是沉闷压抑的白色事物，天花板是白的，墙是白的，被子是白的，床单是白的，连医生身上穿的大褂，也是白的。他们用一种可惜的同情目光望着你，望着这张年轻而迷惘的脸，说出一个惊天巨雷的消息。

“（英文）海德思顿夫人，我感到很抱歉。您被查出得了心脏衰竭，两年之内，如果找不到适合的移植心脏的话。您就会......心脏衰竭而亡。不过，请您不要放弃希望，医院会在世界各地的心脏匹配库中心为您寻找合适的心脏。现在，要不要马上通知您的先生和家人？”

半年多了，医院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她不是轻易失去希望的人，但有时候，做好最坏的打算，也没错。她早已将生死看淡，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以及，对顾棠风的感情。

商央走出隔间，从隔壁也走出来一个人。刘熙的眼圈通红，看见她之后，神情突然发狠，握紧双手，肩膀激动地上下颤抖。

商央走上前询问：“刘熙，你怎么了？”

“商央！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要不是你，我会被副总痛骂吗！我差一点就保不住这份工作，要被扫地出门了！你现在满意了吧！你出尽了风头，倒霉的却是我！”

刘熙很大力甩开了她的手，使她撞到了坚硬的大理石墙面，后背狠狠一磕，估计会留下淤青。然而，刘熙并没有在意商央痛苦的脸色。刘熙将所有错都堆到她的头上，要不是她在会议上指出了计划书里的错误，她也不会被卫语妆记恨。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痛苦的旧事浮上心头，理智渐渐离失。

额头上冒出滴滴冷汗，商央忍着疼没叫出口，还想向刘熙解释道：“刘熙，我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就事论事，在会议上谈论这份收购方案。如果副总怪罪你的话，我去向她解释。”

“又来了！又来了！”刘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商央，你知不知道，我最痛恨你什么。我最恨你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把别人当傻瓜和可怜人。我刘熙就算再落魄，再穷苦，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施舍！你让我感到恶心！从认识你开始，我都觉得恶心。”

刘熙愤然离去。

直到今天，商央才明白，原来刘熙对她的误解从未消失过。那份令人难以理解的恶意，在大学里曾经甚至演化为一场谋杀。刘熙说她痛恨自己，其实商央，对她有过一阵子的恐惧，是真正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战栗。

那件可怕的事，估计连刘熙自己都忘了，甚至不知道商央早已了解真相。所以再次遇到刘熙后，商央尽量与她保持距离。但是在一个公司里，难免会有接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刘熙伪装的善意，对她而言，是一种身心的煎熬。

现在对方把话讲明白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办公区，顾棠风正在她的位子上等她。现在是午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放下手头的工作，就餐去了。见她走过来，顾棠风自然而然地将她搭上她的背，不料碰到了她刚才被撞到的地方。

“唔……”

“怎么了？”顾棠风察觉到她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难掩的痛苦，碰到她的身体时，她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好像在刻意逃避他的触碰似的。

“没事。”

“跟我进来。”都疼得额头冒汗了，还在跟他说假话。顾棠风脸色一黑，把她拉进了总裁办公室，可又不敢用力拉她，怕再次伤到她。

进了办公室，顾棠风让她在办公桌前站好，拿起遥控器关上了四周窗帘后，动手去解她的衬衫扣子。商央吓得用手挡在胸前：“顾棠风，你要干嘛？”

顾棠风脸色阴沉地威胁道：“别动，要是敢防抗，我就把你衣服撕烂。”

“……”

总裁的威慑力果然了得。商央看见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反抗不过他，更怕他把自己衣服撕了担心待会儿出去穿什么。她相信，顾棠风是那种会说到做到的人。所以只好把双手放了下来，就差乖乖躺平，任君采撷了。

见她安分下来，顾棠风手指碰上她锁骨处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紧贴着粉色蕾丝内衣的丰满胸部微微露了出来。那套蕾丝，早上他看着她穿上去的。微红的指间不小心触碰到那里富有弹性的肌肤，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竭力克制呼吸，神情保持自若。

“好了没？”身体被顾棠风两道炽热的目光探视，而且还是在办公室这种地方。羞耻感占据了满脑子，商央极其便扭地别开脸，耳朵微微发红。

解到第四颗扣子，顾棠风把衬衫的上面部分扒了下去，并未全部脱下。瞬间光滑的后背呈现在他的面前，右肩胛骨的地方，一片青黑色淤块。

轻轻碰过那个地方，顾棠风发出严厉的质问：“你这里怎么回事！”

“在洗手间不小心撞到的......”

商央撒了谎。刘熙已经那么恨她了，她不想再去招她的恨，给自己惹麻烦。

心知她没有说出实话，可是也不好逼她。顾棠风在心里嘲讽自己，他也有拿一个人没办法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趴好，我去拿药。”

顾棠风很快从抽屉里翻了一瓶药。回头见商央已经在桌案前趴好，双手撑在桌面上，衬衫从圆润的肩头滑落，半遮未遮，隐隐约约乍现前面的一片春光。

商央抬起光滑的脖子，目光无聊地扫视着对面木架子上的奖杯，丝毫未察觉身后注视他的男人早已浑身燥热，目光凶狠得恨不得将她拆皮卸骨，吞进肚里，吃的连渣也不剩一丁点。

“顾棠风，我饿了。”

“好，擦完药就带你出去吃饭。”

“嗯。”

擦药还在进行中时，突然，门被人推开了。

“顾棠风，你怎么这么磨蹭，说好了要带商央一起下来跟我吃中饭，我等了你们快十分钟都不见人下来，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顾艾纯风风火火闯进来，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商央趴在办公桌上，香肩外露，泪眼含光，紧紧咬住下嘴唇，神情痛苦又迷离。顾棠风在她身后轻轻动作。从门口的角度望过去，两人仿佛在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们继续！”

嘭！顾艾纯抛下一句话，迅速甩上了门。

“……”

“……”

屋子里的两个人瞬间沉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