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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草色烟光残照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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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蓬头垢面地赶到乾和内殿,父皇已经穿戴整齐,金龙长袍盘身,他眉目端和神色平静淡然。我的父皇顾曳华,为这天下操劳半生,少年登基,承受各方匪腹刁难,从来未曾倒下。他或许不是最优秀的帝王,不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却是我心中最在意和敬重的人。

我爱他,可以甚于自己的生命。

皇后和顾且行早已经立在一旁,殿外聚集了各宫妃嫔和他们的子女,王公大臣,包括容祈。父皇准我进去,这是直到临死时都不忘予我的特殊关照。我跪下身子,努力擒住一汪眼泪,使它们不要落下。

我不相信,明明昨日还精神焕发的人,明明眼下还稳坐如钟摆的人,哪里就不行了!

父皇淡淡看我一眼,霜白干燥的嘴唇张合,他道:“都来齐了,甘霖,还有多少时间?”

甘霖皇叔面色紧然严肃,蓦地扫我一眼,回道:“至多一炷香的时间。”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就算甘霖皇叔医术再精湛,又凭什么以一言断定生死时限。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叔,多么希望这是他们联合起来开的另一场玩笑。哪怕只是为了考验我们,哪怕是最卑劣的玩弄。

皇后双腿一软,颓然跪在地上,哽咽着唤了声:“皇上!”

父皇敛目沉吟,缓缓道:“周泉,宣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先皇所寄,在位二十载,虽无所大成,亦勤政克己,不敢稍有疏忽。朕既不敏,常恐有负宗庙社稷所托。国不可一日无君,以令天下吏民:传位于皇长子顾且行,望承先祖英灵,躬亲爱民广纳贤谏,无求千秋万代,但保一世民安。钦此。”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顾且行跪在地上,抬头望向父皇,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终是见他稳稳抬起双手,接过圣旨皇帛,一字一字坚定道:“儿臣,领旨谢恩。”

一匹皇帛,传承了天下,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蜷曲,将那圣旨握成扭曲的形状。这一天或许已经等了将近十九年,新老更迭时代变迁,下一刻起,天下便是属于顾且行的时代。野心勃勃如他,某一刻我甚至在怀疑,这登临天下的荣耀是不是足以掩盖此刻失去父亲的悲伤。

“宣,靖王容祈觐见——”

周泉的声音高亢长远,我并未侧目,只一直将目光锁在父皇身上。这个给了我一世荣耀的男人,我的父亲,我曾在河灯里为他许下长命百岁的心愿,但老天赐予我的已经太多,终是驳去我这最奢侈的愿望。

身旁传来衣物摩擦细碎的声响,余光里飘进一抹墨蓝残影,容祈跪在我的身边,被死亡、悲伤与不舍浸透的安静中,他的气息持缓从容。

周泉再拂开一卷皇帛,高声诵读:

靖王容祈耿正睿敏,可堪大用,特加封靖安王,享食邑三千户,荣荫后嗣。

皇长公主顾且歌,品性纯孝、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加封护国长公主,特将汝许靖安王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那一字一字是父皇最后给我的关怀,我用力凝望,看到他面上隐忍的痛苦和温厚的祝福,容祈的声音在耳旁激荡,他双手承接圣旨,低首谢主隆恩。

我将身子缓缓伏下,用尽所有的真挚感激和不舍,深深叩首。

之后周泉又宣读了几道圣旨,多是为顾且行稳坐皇位而打算,直到殿中再度归于平静,父皇对我招手,他说:“且歌,你过来。”

双腿绵软,似乎走了又长有远的路,我再次跪在父皇身边,比在场所有人与他的距离都要近。父皇的笑容绵长深远,仿佛空谷中静默绽放的昙花,尽管只是一现,尽管无人可以看见,它孤独地绽放,然后收敛凋败。

这就是帝王,有多少无奈饱含其中,多少迫不得已的放弃,那当之无愧坐拥山河的人,从来没有完全地拥有过自己。

“父皇对不起你,”许是为了节约时间,父皇的话简短直接,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向我解释什么了,他说:“就算你做了错事,父皇也不会怪你。现在朕还能下最后一道圣旨,你,可有什么愿望?”

我用力噙住眼泪,目光不受控制地颤抖,双手在身前紧握,我要给父皇留下一个坚强的女儿,我要他走得放心。

“没有。”我轻轻摇头。我最大的心愿已经粉碎,该给的不该给的,父皇统统给了我。我别无所求,亦无暇去思考有何可求。

父皇再向周泉看一眼,周泉取过盏托里的令牌呈给我。冰冷的金,在手中异常沉重。

父皇道:“朕一生都想要还一个债,直到现在也觉得不够,既然你无所求,便赐你一道免死金鉴。只有一次机会,你要慎用。”

伏首谢恩时,一颗眼泪陷进雕花棉毯。这免死金鉴若真能免死,我只愿留下父皇,哪怕以我的性命做交换。可这人颁的金鉴,如何能够说服苍天?

“皇上!”

是皇后的惊呼,随后殿内外传来真真假假的哀呼,我缓缓抬头,看着静坐在眼前的父皇,他的眼睛闭着,表情如此平静,那倾斜的巨龙,倒塌在龙榻一侧。我仿佛看到被奉为信仰的山壁,最为坚固温暖的靠山,轰然倒塌,从内至外分崩离析。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我在这殿里跪了三日,直到父皇的尸首被入殓下葬。我独守着空荡荡的殿堂,回忆着幕幕过往。

自小到大,他的音容在身边环绕,比起寻常人家的父女,我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正经场合相见时不得言语,而父皇每次作为父亲召见或者探望我,不是我闯祸了就是又生病了。现在想想,我真是不让他省心。

父皇服药的那几日,我如侍婢在他身边朝夕相伴,适才能说些父慈子孝的亲近话。明明照顾的那么仔细小心,甘霖皇叔明明说父皇就要好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甘霖皇叔知道我的疑问,他来殿中看我,彼时我已经跪了两天两夜,未进食水,他没有劝我什么,只趁着我不备时喂我服了一粒粘着酒气的丹丸,他说这样可以帮我多跪一阵子。

我冷着脸,做不出任何表情,身体随着我的双膝已经麻木了,我想问皇叔,想要一个原因。

“中毒。”这是甘霖皇叔给我的回答。

又是一个中毒,这世上究竟有多少千奇百怪的毒。甘霖皇叔为我解惑,他说父皇这病,本身是真的快好了,但此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身子的抵抗力比平日差了数倍不止,即使最微不足道的病症,也会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我们一直很小心,小心到殿中的每一样事物,父皇饮过的每一口水,却终是百密一疏。

我问甘霖皇叔,是不是在顾且行大婚那日出的问题。

甘霖皇叔答:“不是,若无差错,到那日时皇上的病应该已经好了,这毒定是在那之前所下,至多不过七天。”

七天,那七天里除了我和甘霖皇叔,几乎无人接近过父皇,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究竟是谁要置我的父皇与死地!

甘霖皇叔安慰我,他说这其中原委他会去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久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我要面对现实。

我自然可以面对现实,只是无法预想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现实。父皇的死留给我太多疑问,岂是一句宽心,便可以放得下的。

送旧皇,迎新帝。

宫里的人哭哭啼啼之后,便各自开始巴结新主人了,我甚至能够想象,陈画桥在刚刚成为太子妃后就荣升了皇后,她心里该如何地暗暗欢喜。以至于,新婚之夜,新郎官不知所踪,都没心思去计较了吧。

不久这乾和内殿也要重新打扫装潢,以迎接它的新主人了。

我跪到第三日深夜,冷冷轻笑一声,揉了揉膝盖要想站起来。

可我已经将自己折磨地太累了,只撑起一条腿,便又无力地倒下去。身后有个人将我拥住,我熟悉他的味道和温度,他把我抱起来,一言不发。

我虚着眼睛看那张绝美的面容,月光下,他的风华惊心动魄,我任他抱着走过红墙遮蔽的长长通道。头靠着他的胸膛,喉头哽动,我轻轻问:“累吗?”

他微笑摇头,垂目看着我,稀松纤长的眼睫被月光在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

容祈。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从我胡闹一般在内殿长跪不起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他站在殿外看我,不打扰不劝慰,默默地赶走了那些打算劝我离开的人。我跪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我该庆幸,在这个时候,他如此地理解我。

我知道一定有人说我惺惺作态,这样的怀疑太过残忍,我自然不愿意当真。他们太不了解顾且歌,我难过会痛痛快快地难过,当伤心饱和之后,我亦能转身痛痛快快地享受一切。

这样的我,容祈他懂,我何其幸运。

他把我抱回娇华殿放在床上,我拥着他的腰背,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我哭得不停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身上抹,描红和吟风默不作声地准备着食水。

待我哭得只剩下抽泣了,他揉着我的头发,似笑而非笑,声音沉冷低回:“没事了,都结束了,三个月服丧期满,我们就成亲。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嗯?”

我尝了口咸咸的眼泪,点头回答:“好。”

父皇不在了,我也不想把自己留在这个地方了,这偌大的皇宫,所剩的是无关于血缘的萧索。那个照顾了我前半生的男人去了,我便该依照他的愿望,带着欢喜去依靠后半生的依靠。

人嘛,总有一死,我看得开也放得下,只是需要偶尔抽抽疯发泄一下。我发泄完了,依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一个不谨慎就咬到舌头了。

容祈时时看着我低笑,可那双为我清晰过的眼眸,又逐渐被大雾弥盖,他目光中总有难以掩盖的不确定。我看在眼里,默默装傻。

是谁说雨过后便是天晴,又是谁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在是小人得志,灾祸横行!

顾且行登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我头上。

我记得当时去东宫拿公文的时候,顾且行就曾经吓唬过我,那意思大概是,如果我没能在父皇在世时成亲,这个亲就永远都别想成了。现在他一手遮天了,他变本加厉地不要脸,堂而皇之地棒打鸳鸯。

父皇在众人面前宣读了赐婚的圣旨,现在他去了,这便是道死令,顾且行自然明白。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刚登基就颁了道圣旨,原本的国丧三月,被生生改成了国丧三年,三年之内无论民间宫闱,统统不准婚嫁。

如此,他避开了新皇选秀,也顺理成章拖延了我和容祈的婚事。不是本公主自以为是,我真心觉得他这个事情就是冲着我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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