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敌人严密控制的区域里，想要保持身份的隐秘，最好的办法是将自己所有的行动都隐藏在合理的行为之下，这样，接头的行为才不会显得突兀，让敌人有所察觉。

这个负责与耿玉柱接头的秘密联络站，对外公开的身份是一个卖干货的批发商，因为老板人比较懒，经常出现耽误发货的情况，所以生意很一般——这种情况是他有意为之，生意太过兴隆的商铺，不利于接头行动；当然，店铺也不能亏钱，只需要维持生意略有盈余即可，赔钱还做生意，也是会引起敌人怀疑的。

这个联络站就在城郊外不远的位置，耿玉柱平时进货都是从他这里进货，所以这个时候来找他，在外人看来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虽然已过春节，但是冬天的脚步还未曾离去。郊外的寒风吹得人刺骨的寒，耿玉柱裹着厚厚的棉衣，走到了联络站的门前。这一块的商铺基本上都是搞批发的，联络站的位置就在这片商铺区的最偏僻位置。按照行业规矩，大多数商贩都会在春节前大量购进商品，在春节大赚一笔，至于春节之后，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意平淡，这段时间是用来消化那些春节前的那些库存的。所以，相应的，这些批发商虽然会在节后就开门，但是也只是稍微维持生意的运转，真正的批发销售，最少要一个月之后才会红火起来。

行业规则的影响，再加上天气寒冷，这一块的商铺基本上都处于关门状态，耿玉柱一路走来，只看到两家商铺虚掩着房门在屋子里烤火。耿玉柱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他抬起手，在联络站的房门上轻轻的叩了六下，这是约定的暗号，一长两短，两短一长。在这种天气情况下，如果他不用暗号叩门，联络站的同志是不会开门迎接他的——装懒也要有装懒的样子，一个懈怠的掌柜要是还时时刻刻都守着生意，岂不是摆明告诉别人自己有问题？

半分钟之后，店铺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耿玉柱闪身钻了进去，门随即又关上了。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负责联络站的司掌柜向耿玉柱问道，他很清楚，耿玉柱突然在这种时候到访，一定是有紧急情况。

“我刚收到的紧急情报，需要今天上午十一点之前发送给中央，不能耽搁，敌人的聚集时间是十二点，我怕不提前一点，根本来不及。”耿玉柱喘着粗气说道，他一路不停的赶过来，明显有些累了。

“上午十一点之前发给中央？这根本就不可能，你知道上级给我们约定的联络时间，是每天的凌晨一点钟，白天延安方面根本就不会开机接收信号。而且你让我现在发送电报，很容易被敌人监控到的，没有黑夜的掩护，我们很容易被抓到。”司掌柜摇头道。

“情况紧急，我也是刚拿到情报不久，就急忙赶过来了，你先别考虑那些没用的，先想办法赶快把情报发给中央方面。”耿玉柱催促道。

“情报内容是什么？”司掌柜不再争辩，转而向耿玉柱伸出了手，他决定冒着危险发送电报。

“原件我已经销毁了，不过内容我都记着呢。敌人发送的电文内容是让潜伏在解放区内的特务在今天中午十二点钟之前赶到一个叫蜈蚣岭的地方，等待接下来的命令和安排。”

“我说，你没搞错吧？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电报内容，你就要我冒着暴露的危险发送给中央方面，你是不是着急立功急疯了？敌人集合到蜈蚣岭去干什么都没弄明白，就算我把电报发给中央，你让首长们去猜哑谜吗？这电文我不发，你想要发找别人去。”听耿玉柱说完，司掌柜心头的无名火顿时冒了起来，他没想到耿玉柱着急忙慌的赶来，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份没头没尾的电文。

“老司，你别着急，我明白你的想法，为了发送这种看起来没头没尾的情报去冒暴露的风险的确有些不大值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深蓝同志潜伏在敌人内部，他比我们更了解敌人的活动和做事风格，既然他要我们传递这份情报，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深蓝同志在给我的情报中，对敌人最近的动向略微做了一些说明，敌人最近在搞一份高度机密的计划，这份电文就是他通过努力得到的，他确信这份情报与敌人的绝密计划有关，所以才要求我尽快把电文内容传递给延安方面。”

“可是，这样没头没尾的情报，也太过儿戏了一点，就算发给延安方面，首长们也不一定能知道敌人要做什么呀？”

“是啊，这些我也明白，现在有特务潜伏在组织的内部，他总是能给敌人提供第一手情报，反过来，深蓝同志在敌人内部潜伏，随时都有可能暴露，敌人对他的防范也十分严密，方正夫对他的怀疑一直就没有停止过，我们现在就像是瞎了聋了一般，想要从敌人内部刺探到情报，简直是难上加难。深蓝同志能够在敌人的重重防范之下，弄到这封电报，已经实属不易。而且他也确定这份情报与敌人最近策划的一项秘密行动有关，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呢？”

“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我可先把丑话说到前头，我不能保证延安方面会在上午开机接收情报，还有，这次发送情报，不能在这里发送，这样在固定地点连续发报，很容易被敌人监控到的。”

“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抱着发报机到处乱跑吧？”耿玉柱问道。

“我去把后院的牛车牵出来，让小李赶车，我在车篷里面发送电报，每隔半小时发送一次，直到收到回应为止。”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耿玉柱叹了口气，回答道。他明白，这已经是司掌柜能力所及的最好办法了。毕竟这里是敌人严密监控的国统区，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

“你赶紧回去吧，我跟小李准备一下就出发发送电报。你在这里呆的太久，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司掌柜提醒道。

“好吧，那我回去了。你别忘了，敌人集合的地点叫做蜈蚣岭，集合时间是今天上午十二点。”

耿玉柱说完，转身准备开门出去，被司掌柜叫住了：“别急，你带上一袋干货走。这样就算有人看到，也会以为你是来进货的。”

司掌柜说着，把一袋杏干递给了耿玉柱，耿玉柱点了点头，把杏干背在了肩上，开门出去了。

耿玉柱走了之后，司掌柜来到商铺后院的屋子里，把正在睡觉的小李叫醒了：“小李，别睡了，有紧急任务。”

半个小时之后，郊外一条土路上，一辆带有车篷的牛车正在路上朝远方赶去，车篷内，司掌柜正端坐在发报机前，快速的按动着发报键。

德福街的咖啡厅里，郭思强和童若欣相对而坐，一边品着咖啡，一边听着乐队演奏。一曲终了，童若欣轻轻的鼓掌致谢，郭思强听到她的掌声，这才回过神来，跟着鼓起掌来。

“思强，你今天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童若欣看了郭思强一眼，有些狐疑的问道。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一时走神了。”郭思强笑了一下，掩饰道。

“是吗？你在想什么事情？给我讲一讲吧？”

“也没什么，就是读大学的时候，在大学里听乐队演奏的事情。”郭思强有些黯然道。

看到郭思强的表情，童若欣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这件事她听郭思强提起过，他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谈过一场恋爱，至于结局，郭思强没有讲过，不过想也知道，一定是分手了。

童若欣并不知道，郭思强的走神并不是因为回忆起了大学时的那些时光，而是在担心耿玉柱是否能够及时把情报传递给中央，这一次的秘密行动，方正夫对他的防范实在是太严密了一点，他拿到情报的时候，距离敌人集合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不敢确定耿玉柱能够赶在敌人集合之前把情报发给延安方面，也不敢保证延安方面能够通过这个没头没尾的电报猜出方正夫到底在策划什么行动。

担心情报无法及时传递的人不仅仅只有郭思强，耿玉柱同样在担心着情报发送的事情，他今天从联络站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卖东西的时候，连着算错了好几次帐，好在几个买东西的顾客都是老主顾，笑着提醒了他，才没有闹出笑话。

相对郭思强，耿玉柱更了解联络站与延安方面的联络方式和发报时间，白天根本就不是联络时间，谁也不敢保证延安方面能收到电报，如果一直没有人接收到电报，自己这帮人的努力岂不是完全白费了？

在郊外一条偏僻的土路上，一辆牛车正停在路边，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在拿着车上提前准备的干草喂拉车的黄牛——不停歇的跑了快两个钟头，牛都已经累了。

“司掌柜，那边有没有回电？”小李有些焦急的问道，这样赶着牛车在野外不停的转着发报，让他实在是没有一点安全感，他想赶紧结束这种煎熬。

“还没有，你别着急，让老黄歇一会儿，咱们换个地方再发一次。”司掌柜的脸上同样是掩不住的焦灼，马上都要十二点了，延安方面还没有回电，这让他焦急万分。

“要是过了十二点还没有回电，咱就回去吧。过了十二点，就算上级接到电报，也没有意义了。”

“不，不能回去。情报的内容里说的是让特务们十二点赶到蜈蚣岭集合，并不代表着他们行动的时间就是十二点，不坚持到最后一刻，我们决不能放弃，这封情报也许关系着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呢？”司掌柜坚定的说道。

“司掌柜，我听您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对于在外面游荡着发送电报的司掌柜和小李来说，他们现在的状态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完全不过分，他们每隔二十分钟就会满怀希望的把情报按约定的频道发送出去，却总是等不到回音。

转眼到了下午四点钟，连续的赶路发报，让司掌柜和小李两个人陷入了极度疲劳的状态，连拉车的老黄牛都开始不停的喷着粗气，有些走不动了。

“司掌柜，还是没有回音吗？”

“还是没有。我们再试一次，如果还是没有回音，我们就回去吧。再这样折腾下去，我怕上级还没有收到电报，国民党的那帮特务倒是通过我们发送电报的方位找到我们了。”几个小时下来，司掌柜也有些扛不住了，疲劳倒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对安全的担忧，这样每隔二十分钟发送一次电报，就算是在移动中发送的，经过那么久，国民党的那帮特务也快找到自己了，再这样下去，暴露是铁定的事情了。

司掌柜并不知道，现在保密局电讯处的那帮特务根本就没有精力浪费在监控附近电台上，他们忙着发送电报指挥斩首计划的人手还不够，哪里有心思管这个？也亏得是特务们没有精力，要不然以司掌柜和小李发送电报的频率，别说坐牛车了，就是坐个火车都被抓住了。

下午四点二十分，司掌柜开始尝试最后一次发报，电报发送完毕，他坐在车厢里等了几分钟之后，电报机依然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准备关掉电源，把发报机收起来。正在这时，发报机的警示灯亮了起来，司掌柜先是一愣，紧接着拿起了耳机，戴在了耳朵上，开始记录电文：电文已收到，请注意安全。

二十分钟之前，延安解放区中央作战指挥部的一个小房间，两个穿着带有补丁军装的男人走进了房间。房间正中央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发报机，不过并没有接通电源。

“小崔，你是咱们指挥部电器方面的专家，来帮我检修一下，这台发报机有没有什么毛病。”其中一名男人说道。

“什么专家不专家的，我就是会那么两下子，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神？这台发报机坏了吗？看起来还是很新的呀？”小崔说道。

“发报机没坏，不过我就担心会出问题，刚好你又来了，我这不刚好借你的光，让你帮忙检查检查，有什么线头松动的情况，你也帮忙给处理一下。”

“好，那我就检查看看。”小崔说着，来到办公桌前坐下，接通了发报机的电源。他刚准备去扭发报机的旋钮，这时，发报机的警示灯闪了起来。

“有人发报！”小崔立刻反应过来。

“快让开，我来记录电文内容。”另外那名男子急促的说道。

等小崔站起身，发报机的警示灯已经停止了闪烁，死寂的就像没有通电一般。两个人顿时愣住了，过了片刻之后，小崔开口道：“老王，机器还要不要检查了？”

“哦，先不用检查了，小崔，你先回去吧，等晚一会儿我再找你。”

“好，那我走了。”小崔说着，带着他自己的工具包，离开了房间。王干事送他离开后，反锁了房门，赶忙回到办公桌前，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发报机。

二十分钟后，发报机的警示灯再次闪烁起来，王干事赶忙拿起了耳机，开始记录电文内容。发来的电文是国际通用的莫斯代码，而且是以明码的方式发送，只不过记录下来的话，电文的内容全都是四个一组的阿拉伯数字，如果没有相应的密码本，整个电文就是一组长长的毫无意义的数字。

记录完电文，王干事快速的向对方发出了一串电文，这串电文是最初就设定好的格式电文，内容为：电文已收到，请注意安全。

做完这一切，王干事从办公室书架的角落里抽出了一本书，开始对照书本的文字翻译电文。电文的内容很快就翻译出来了，只不过内容让王干事觉得有些奇怪。

电文中说，深蓝同志截获了敌人的一封密电，密电与保密局最近策划的一项秘密行动有关。敌人密电的内容是命令潜伏在解放区的特务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赶到一个名叫蜈蚣岭的地方，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王干事看着手中的这份电文，心中有些犹豫不决，这封电文的内容根本就是一个没头没尾的时间地点描述，这些特务想要做什么，谁也弄不清楚。把这样的电文汇报给上级首长，不是给首长们添乱么？可是，自己从一开始接到任务的时候，首长就跟自己讲过，只要是深蓝发回的电文，都要及时汇报。

该怎么做呢？王干事皱起了眉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