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兄长，你怎么了？”
庞瑾浑浑噩噩的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庞德公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
“兄长你愣什么神啊？”
庞瑾没有理会庞德公的询问，四处寻找着庞生的踪影，可是并没有看见人。
庞德公笑道：“兄长你找庞生吗？方才他又进了父亲卧房，我看兄长面色不对，故而没有跟上去。”
“卧房……”
庞瑾惊惧的低下脑袋，方才庞生的话依旧在自己的耳边萦绕，那句“傻人有傻福”不像是无心为之，更像是他对自己的劝诫……
俗话说得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庞瑾甚至怀疑，若自己当场揭穿了庞生，庞生似乎连自己都敢杀死！
“吾培养十载，怎的养出这么一个禽兽不如之人？若兄长在天之灵，我如何见他？”
他现在敢断定，杀蔡讽就是庞生故意为之。自己陪伴他十年之久，一直以为他是个机灵聪慧的小孩，怎么……怎么会是这般光景？
庞德公看着庞瑾的脸阴晴不定，时而痛苦，时而懊悔，不由的疑惑道：“兄长，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愚弟？”
“……尚长，若你养了数年之久的孩子，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混蛋……你会怎么办？”
庞瑾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此事与庞德公毫无关系，自己何必将他拉扯进来？再者，庞生那般要挟自己，他还往外说，若庞生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匪寇，那不是把自己往火炕上推？
庞德公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许久，幽幽一叹：“兄长可是在说庞生？”
庞瑾大惊：“你如何知道？”
庞德公不由的苦笑：“兄长，你这般模样，就差把名字说出来了！弟虽愚钝，可是能让兄长如此忧虑的，恐怕除了庞生别无他人。”
“……不错，你可知我刚才问父亲之死与他有何干系，你道他如何说？他竟然让我装傻，休要追问——这不就相当于承认是自己干的了吗？”
说到气头上，庞瑾越发愤怒，“若我早知他是这等败类，当初何必留他？造成今日之祸害！”
庞德公静静的看着发狂的庞瑾，似乎也不怕他的声音传到屋内的庞生处；等他发完火，渐渐冷静下来后，庞德公这才悠悠道：“不瞒兄长，其实愚弟早就猜测，蔡讽与父亲之死，乃是庞生一手所为……”
“你早已猜到？”庞瑾感觉世界仿佛都要崩塌了，没想到自己的弟弟早已猜到，“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之前只是猜测，但是在兄长告诉我之后，我才确信的，不过……”庞德公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不过兄长，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庞瑾怒斥道：“怎么还不简单？高帝立法，杀人偿命！并不是他年幼，便可以为所欲为！若是再长几岁，必将祸害社稷！”
“……兄长真的这么认为？”
庞德公紧紧的上前一步，几乎是在用质问的口吻询问庞瑾。
庞瑾并不怵，正气凛然的回道：“自然如此！”
“唉……”庞德公无奈的背过身去，连连哀叹，“此天之下，黎民悠悠，独庞生……何其孤也！”
庞瑾并没有动摇，反质问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此事你也有份？”
“兄长……迂腐！”
“呃……此话何来？”
“弟且问你，当日蔡讽之事，换做是你，你会如何解决？”
庞瑾答道：“自然是以理服人，彼虽豪强，但也是讲理的……”
“所以弟才说你迂腐！”庞德公横铁不成钢的喝道，“庞蔡闹到那种份上，蔡讽已经损失颜面，彼此之间不死不休！此般境况，兄长犹且妇人之仁，打算侥幸求和，这是要置我庞家于死地！”
“庞生知道其中利害，若要挽救庞家，除了杀死蔡讽，或者庞家自断一臂，别无他法！纵然知其不可为，却依然为之，此大丈夫之行径！”
“可……可杀人乃是事实，君子岂可为之？”
“天下何来茫茫君子？若为君子，大兄便是前车之鉴！”庞德公斩钉截铁，言语不容置疑，“君子永远敌不过阴谋诡计，兄长掌我庞家大权多年，为何不明白？一昧退让与求和，只会让他们见到我蔡家的软弱！”
“我大汉自武帝开疆扩土，杀得西域、匈奴狼狈鼠窜！可朝中迂腐之徒只道此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却不知我大汉就是靠着这穷兵黩武，才能将陈汤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付诸实现！才能让西域诸戎明白，大汉绝不可欺之！”
“可近观如今，大汉凋敝，和亲求饶，去岁鲜卑叛乱，我大汉兵败漠北，胡人皆嘲大汉颓危；西北氐羌扰民便是心头大患！武帝与今，大汉孰强孰弱，兄长还不明白吗？”
“换到我庞家，若是当时兄长选择了求和，蔡家虎狼岂会不借机嘲讽，将我庞家洗劫一空？”
“这……愚兄，愚兄从未想过……惭愧！”
汉武帝开疆扩土，穷兵黩武，一直为文人所不齿，说大汉应该少打仗，汉人才能休养生息，才能富足……
可是这群嘴炮又何曾想过，没有汉武帝那一道道军令，兵发漠北，横扫西域，胡人怎么会畏惧大汉天威，对于行商汉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天真！
国威是打出来的，不是一道天朝诏书求来的！
若是庞德公没有提点，庞瑾至今都会以为庞生恶毒，蓄意杀人！
可是那种情况下，谁又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简单说服，一望幽静的的庞极卧室，缓过神来，转头怒道：“纵然蔡讽一事说得通，可是他谋杀父亲，此不孝不义，又有何话说？”
对于这一点，庞德公也没有办法否认：“父亲虽然生性凉薄，可毕竟是我们父亲，是他的翁翁。大汉以孝治天下，不孝……便是大罪啊！”
“但是！”庞德公话锋忽转，“庞生他在此事上并没有装傻，反倒是暗示你不要多问，却是为何？若我是他，只要装傻，你一定不会怀疑！”
不等庞瑾回答，庞德公就直接告诉了他：“因为他并不害怕你知道此事，或者说他希望你知道。他希望你能够了解一个真正的他——不是伪装成君子，暗地捅刀子的虚伪小人！”
“在蔡讽之事上，他佯装不知，是因为蔡讽的死是必然，无论谁去完CD是如此，只是那个人恰好是他罢了！可是在父亲这件事上，他不愿隐瞒，因为他自己知道，这是不会被世俗承认的事情……”
“若他真是不孝，他大可杀死怀疑他的你，可是他认下了，却说明什么？”庞德公拍了拍庞瑾的肩膀，一脸深意，“兄长，你也只父亲如何对待庞生的，孝与不孝，皆在你一念之间！天下人不解其中道理，若你也不知，庞生……何其孤矣！”
庞瑾闻言，低头不语。
他是看着庞生长大的，庞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自然知晓。只是庞生的行为打破了自己对他以往的印象，让他难以接受。
可是他只想过庞生杀了人，却没有考虑到庞生的良苦用心，只是单纯的责问，释放自己的不满……
若庞生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他又如何没有过错？
“……那我，要原谅他？”
庞德公微笑着摇了摇头：“此乃过错，岂可轻而易举的原谅？但是父亲之事……莫要泄露了出去。”
“你可以认为他不孝，却不能让天下人知其不孝！”
庞瑾颇为疑惑的看着他：“为何面对父亲之死，你能如此从容？难道你就不怕，此事一日泄露，你我三人担负不孝之名？”
“父亲之死，我很遗憾，不过……”庞德公眼神骤然坚定，“若他不死，死的就是整个庞家！”
“兄长莫要忘了，你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家主之位，绝对不可以交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