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女厕所的门被敲响了。

“张希希，你在里面跟谁说话呢？”

我一听是黎麦齐的声音，顿时心花怒放、百感交集，立马对面前的女生说，“听到没，黎麦齐就在外面，你放我出去，我让黎麦齐跟你老实交代，到底谁才是他女朋友。”

姑娘，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那女生也听出了黎麦齐的声音，紧张得一张小脸通红，怯生生地拉开了厕所的门。

我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扑向黎麦齐，在他背后躲了起来。

黎麦齐不明就里，转头问我，“张希希，你到底在干嘛？”

我才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把他往那女生面前推了推，“你说，你女朋友是谁？”

这回轮到黎麦齐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没开口。

两男一女，一个因为羞怯红了脸，一个不知道为了什么也红着脸，还有一个类似于路人甲的我，面面相对无言，站在女厕所门口显得异常猥琐。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用手指戳了戳杵成一根木头的黎麦齐，“喂，说话呀。”

黎麦齐被我这么一戳，似乎恢复了神志，只是一张冷脸迅速地替代了先前的绯红，徐徐开口，声音如同那张脸一样冰冷，“你以后别再找她了。”说完，便抓起我的手，往楼下走去，丢下了那个来不及错愕的女生。

“诶诶。”我被黎麦齐拖下楼，“你怎么不解释解释，我可是差点被当成情敌了好不好。”

黎麦齐不说话，依旧冷着一张脸，对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便再也不理我了。

我左顾右盼，怕那个女生再来找茬。

“别看了，她不会来的。”黎麦齐目不斜视地说，话语间还是不带一丝情绪。

我意兴阑珊，一来是觉得没好戏看了，二来是觉得我自己这张热脸再怎么也贴不热黎麦齐的冷屁股了。

我把头搁在手肘上，拿起笔继续做题。

黎麦齐的受欢迎程度以及他拒绝人时的决绝，我是上了大学之后才有了深刻的体会。我曾经亲眼目睹过他当着告白女生的面，将她那封带着粉红色爱心的小情书连同着她那颗粉红色的心一起撕得粉碎。而黎麦齐的表情则和那次在图书馆时一样冷峻，甚至都没看一眼那个女生，连眼角的一隅都没有她的位置。可这仍然阻挡不了那些犯着花痴一意孤行的女孩子们，前仆后继地拜倒在他面前。

一个下午，就在我的奋笔疾书和黎麦齐的鼠标点击声中悄然地过去了。我伸着懒腰看着身边的黎麦齐收拾完自己的书包，又开始整理我面前的习题册，将它们慢慢拾拢，码放整齐，然后越过我，拿起我左手边的书包，放了进去。

有一刻的恍惚，以为自己已然成了一个大学生。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相约周末泡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或许可以一起查阅资料，互相敦促学习，亦或者只是找个可以彼此依偎的角落虚度光阴。不管是以何种方式，都是恬淡却让人满意的。

那个时候，他或许也会像黎麦齐一样，一早来寝室楼下等我，然后驮着我穿过树荫长廊和清澈小湖。和熟悉的朋友打招呼，回应别人的那句“这是你女朋友啊？”时，会自豪且大声地说，“是啊。”，会在我饿的时候递上我爱吃的零食，帮我拿书包，选座位，离开地时候帮我整理书包。

只是，那个男生的脸，却没有办法和眼前的黎麦齐划成等号。我始终没有将他放在一个可以考虑的位置上，而是自私地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那该有多好。可是在时光里，我们能留住的，只不过一个孤立无援的自己而已。

黎麦齐用手肘顶 我，将我从这般虚无的感慨里拉了回来。我起身跟着黎麦齐，走出图书馆。

“肚子饿了没？”

我点点头，中午的那个面包，老早不知道消化到哪里去了。

“带你去吃我们学校的招牌怎么样？”

有吃的？还是好吃的？我当然不会say no了。于是我迈着欢愉地，激动地步伐，跟在黎麦齐去车棚取车。

“希希？”我和黎麦齐同时停住了脚步。

我慢慢地转身，带着不自在的神态。这是继开学前一晚黎丘齐和我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之后的，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希希，真的是你啊。”黎丘齐的脸上透着些惊喜，“你怎么会来我们学……”可慢慢地，这些惊喜随着我身后的黎麦齐的出现，在黎丘齐的脸上慢慢转化成了惊讶，最后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上。

“哥，你怎么也……”

我感觉自己有种被捉奸在床、证据确凿而无力辩解的无助感。被黎丘齐知道我和黎麦齐一起去了N市，又被黎丘齐发现我和黎麦齐一同出现在F大的图书馆门口。是个人的话，是不是都会做些联想？哪怕只是作为朋友，是不是也会在心里说“啊，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这种关系，又是哪种关系？是别人以为的，是完全没发生的，是不可能发生的那种关系。

果然，黎丘齐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了然的表情。

“丘齐哥，我……”

黎麦齐在我之前抢白，“丘齐，你来得正好。看你给我留的烂摊子，张希希还真不是一般的难教耶。”

我和黎麦齐之间确实如他所言的那般，可是，在黎丘齐面前，我却是连这个都不想承认的。在黎丘齐的面前，和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生之间的寻常举动，都是不应该的。而我此时的局促不安，我的左顾右盼，在黎丘齐的眼里，是不是已经被呈现出了一种辩解的意味。

黎丘齐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灰，让我无法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只有他那不带温度的声音传来，“那，哥，早点送希希回学校吧。”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我得把设计稿交到系里去，丘齐，你送张希希吧。”黎麦齐将我的书包郑重地交到了黎丘齐的手里，犹如移交一样需要仔细保管的物件，如此缓慢和小心。

我和黎丘齐目送着黎麦齐沉入即将由昏黄过渡到昏暗的暮色里，觉得他的背影异常凄凉，像个被孤立的孩子，被抛弃在闹哄哄的小团体之外。

“希希，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收回目光，朝黎丘齐点点头。

黎丘齐带我去了大学食堂吃饭，我随意选了张桌子坐下等黎丘齐打饭，脑子却全是黎麦齐的那个孤寂的背影。那个背影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我的脑子，我的眼睛，甚至于我的心。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对他产生了动容，而这样的动容，竟然不是因为他的表白，也不是因为他的坚持，而是因为这个夹杂着相当多意味的落寞背影。当时的我，还没能体会出这样的动容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因为隐忍和伤害还没有来临吗？

“希希，你在想什么？”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黎丘齐已经把饭菜摆放在我的面前。

面对着吃的，面对着黎丘齐，面对着我毕生的两样最爱，我居然兴趣索然，连我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态度。

黎丘齐见我把饭菜当浆糊，使劲地搅着，又问，“希希，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用力地摇摇头，张希希，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黎麦齐的一个背影能比得过眼前的黎丘齐吗？为了一个成天嫌弃自己的人暗自伤神，我是不是被虐习惯了？

我使劲朝黎丘齐挤出一个笑，黎丘齐也跟着笑，还是如惯常一样伸手揉我的头发。

黎丘齐好像比一个月之前清瘦了，头发有些长，也有些乱，没有规则地搭在额前，显得慵懒。

“丘齐哥，你今天怎么在学校？”其实我想问得是，阿姨现在可好？却在这句话从脑子到达口腔时，猛然换成了无关痛痒的问题。

黎丘齐停下手里扒饭的动作，轻轻柔柔地说，“周一就开学了，我来收拾寝室的。”

我了然地点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聊着，却始终绕开了他的母亲。那里是禁区，是黑洞，是不能触及的万丈深渊。

“希希，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哪所大学？原来又到了要做选择题的时候了啊。

记得初中升高中那会儿，为了追随黎丘齐，我的志愿表上只填了一中这一所中学。当时被我妈一顿海扁，以为我已经自暴自弃，打算毕了业之后直接做个无业游民。万幸的是，我那感动自己的行为，最终也感动了老天，我进了一中，而且成绩还不算差。

用卢铭的话就是，“张希希，你的狗屎运来得真是时候。”

而我，则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激动地一夜未眠，第二天，还在顶着黑眼圈傻乐。

可我知道，我的狗屎运已经用完了。6月的高考，我能进F大的机会甚是渺茫。我也早已经没了3年前那种勇往直前，不计后果的果敢和勇气。我不能拿着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在明知道黎丘齐他不喜欢我的情况下，还一意孤行去赌这场不可能会赢的局。

然而，我却就此迷失了方向，在黎丘齐问出这句话的当下，我竟然权无头绪，这道选择题，我突然不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