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麦齐开着车带我和卢铭兜风，期间，卢铭三番五次地要求练手，都被黎麦齐和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很是不服气，一个人坐在后排生闷气。

“你们都不肯给新人一个机会，新人怎么获得成长。这跟打游戏是一样的，你不杀怪就没法累计经验，没经验，怎么升级？菜鸟永远都只能是只菜鸟。”

“我们没不让你练啊，只是别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练成么？”我回头对卢铭说，“我还没活够，还想看着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呢。”

“我的水平就这么次？”卢铭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好歹我的科目一到四都是一次过的好吗？”

“卢铭，这不代表什么。”我继续泼他冷水，“这只能证明你是持证上岗。”

卢铭朝我飞来一个白眼，又转头央求黎麦齐。

“大哥，你就让我摸一下方向盘吧。”

“诶，我们去游乐园吧，这样你就可以摸碰碰车的方向盘了。”黎麦齐笑着说。

卢铭像个娘娘腔似得“哼”了一声，不再理我和黎麦齐。

我们找了个环境不错的地方喝下午茶。周末S市的几个商业区，总是人满为患，要找个停车位，可是比蜀道难还要再难一点。

黎麦齐在地下室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一个位于角落的空车位。就在黎麦齐倒车之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嘿，这地下室的信号可真好，居然还能通电话。”卢铭从后排凑了上来。

黎麦齐正在专心致志地倒车，他看都没看，就把手机扔到我怀里，“张希希，你帮我接一下呗。”

“你倒是不怕是哪个女生打来的？”我一边打趣，一边准备拿起手机接电话。可看到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字之后，我却沉默了。

黎麦齐的手机上，赫然出现的是“弟弟”两个字，而这个弟弟，显然指得就是黎丘齐。

黎麦齐见我没了动静，停下正在倒着的车，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把手机重新摆回驾驶位与副驾驶位之间的饮料架上，面无表情地说，“还是你自己接吧。”

黎麦齐从我的表情上，已经能够猜到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他将头转向正前方，不再看我，也没有看手机，而是又将手放回了方向盘上继续倒车，任由着铃声大作。

“怎么回事？不就一个电话么？你俩怎么还推来推去的？”卢铭说着也看向了手机，可还没等他看清，手机屏幕就已经暗了下来。

可等到黎麦齐前脚将车子倒进了停车位，后脚黎丘齐的电话又紧跟着打了进来。

我看着明明灭灭地手机屏幕和黎麦齐说，“你还是接吧，我没事。”

这一次，卢铭也看见了黎麦齐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不由地轻咳了一声。

黎麦齐拿起手机，开了车门。

在黎麦齐离开车子之前，在这样一个狭小又局促的空间里，那些原本轻得完全会被耳朵忽视的声音，像是被装上了扩音器一般，比以往要响上成千上万倍。

我听到电话那头那个已经有好些个月没有听到的软软地、永远都像是清晨将醒未醒时的慵懒声音，轻轻地、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哥。”

而之后的所有声响，都被黎麦齐随手关上的车门，而阻隔在了和我所在的空间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时空里。

我和卢铭跟着黎麦齐下了车，卢铭跟在黎麦齐的屁股后面碎碎念，说黎丘齐这小子忘恩负义，受了美利坚多少诱惑，去了那么久，居然没跟他通过一次电话，顶多就是在微信和MSN上匆匆地聊上几句，因为时差的关系，连一起打游戏的机会都几乎没有了。

而我，则尽量地放慢了我的脚步，让我和黎麦齐保持着什么都听不见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我的这个行为是不自主的，条件反射性的，我的心，还在不自觉地抵触着和黎丘齐有关的一切。此时的黎麦齐，正低着头和黎丘齐讲电话，步子也比平时迈得小了些，慢了些。

其实，在看到黎丘齐来电的某一个瞬间，我有想过接起电话来，用极其平淡、没有波澜的声音说一声“hi”，问候他过得如何。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我，会不会也同样问我过得如何，又或者，会不会猝不及防地用他那与生俱来的慵懒嗓音告诉我，“希希，我想你，非常非常地想念你。”也有可能，这些意 淫最终只能是一场厚颜无耻的意 淫。他会在电话那头震惊无比地问，“怎么会是你？”这样的可能性，倒是占据了较大的比重。然后我继续淡定地和他say hi。

可是我发现，我连接起电话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都没有胆量。连听到他的那一声“哥”都让我觉得无比颤栗。我终究是觉得从他的口中听到他已经忘记了我，比听到他还想念我，更让我来得惧怕。

我就这样一直拖在卢铭和黎麦齐的身后，扭扭捏捏地跟着他们到了电梯间，却仍然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电梯来了，黎麦齐的电话也讲完了。

黎麦齐收起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原本应该站着我，而此时却空空如也的地面，问道，“张希希人呢？”

刚刚一直跟着电话聒噪的卢铭，这才发现身边的我不见了，连忙回头寻找我的身影。

“张希希你干嘛呢，腿脚不好使还是怎么地？”卢铭原路又跑回了我面前。

“我腿麻。”我胡诌。

“少吹牛了，你不就是听到黎丘齐的声音不自在么”卢铭非要把点破不说破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大肆宣扬，我真是该拔了他的舌头。

“就你话多。”我朝他甩白眼。

“不过，等会在黎麦齐面前，你可别这样。”卢铭给我提了个醒，“该让他不自在了。”

卢铭说得也在理，毕竟黎丘齐是他弟，他和他弟通个电话怎么了，还得看我脸色不成？于是我点点头，长吁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不就是个前男友么，我对自己说。尽管爱上这个前男友，让我用尽了所有可以爱一个人的不怎么娴熟的能力。

我们三个人，在商场里找了家蛋糕店喝下午茶，又去了顶楼的汤姆熊玩游艺机，再找了家饭馆吃饭，我一直表现得很平和，我们都没有再提黎丘齐的事，仿佛，那一通电话，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吃过饭，又在商场里逛了几圈消食之后，黎麦齐就送我们回了家。

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卢铭和黎麦齐说，“我也在这儿下。”

“你下来干嘛？”我有点莫名其妙。

“我去看看你妈，好久没见她，怪想的。”卢铭朝我挤眉弄眼，然后又对着驾驶室里的黎麦齐说，“兄弟，谢啦，路上小心。”

于是，我和卢铭目送着黎麦齐的那辆小马自达，消失在了小区的门口。

“走吧。”我刚准备反身上楼，卢铭叫住了我。

“张希希。”

“干嘛？”我又转过身问他。

卢铭指了指小区里曾经发现了喝醉了酒的黎麦齐的小花园，说，“我们去那儿坐一会呗。”

“你有病啊，家里的沙发不坐，坐楼下的石头凳子干嘛？”我觉得卢铭最近是不是预科班把脑子给读傻了。

“有话跟你说。”说着，也不等我，就自己一个人往小花园里走。

我感觉甚是奇怪，于是也跟着卢铭往花园里走。

“你想说啥？”我问他。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卢铭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奇怪啊。”我附和他，“你也觉得自己要来小花园里坐坐的举动很奇怪了是不是？”

卢铭扶额，觉得跟我根本没法沟通。

“那你说得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卢铭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黎丘齐。”

怎么又跟我说黎丘齐，这事儿还翻不了片了是不是？我明确表现出了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讨论的态度，可卢铭佯装看不见呀，非要和我讨论出了所以然来。

“黎丘齐来电话的时候是几点？”卢铭问我。

“我哪知道。”我没好气地回他。

“不知道时间没关系，是下午总没错吧。”

我觉得卢铭这句话，纯粹就是句废话，我懒得理他，所以没回话。

卢铭又继续问我，“我们这儿和美国时差多久来着？”

“13个小时。”我脱口而出。这对于我来说，太过于熟悉，熟悉到根本不用思考。

曾几何时，我无时无刻不在掰着指头算着时间。早晨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想一想，黎丘齐那里，该是几点了，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吃午饭的时候，我也会想，正在黑夜中沉睡的黎丘齐，会不会梦见我。晚上躺在寝室里的时候，又会想，不知道那一头的黎丘齐，今天有没有好好的吃早餐。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好久，巴不得和他调整成一样的美国时间，可以和他在不同的空间里，做着相同的事情，仿佛他一直都还在那里。

“那刚才黎丘齐来电话的时候，他那里应该是凌晨才对吧。”卢铭说。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不明白卢铭的意思。

“谁会凌晨两三点不睡觉，而是给别人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