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麦齐，你疯啦。”我望着头顶上摇摇晃晃的枇杷树，又望了望黎麦齐那只仍然黏在树干上的那只拳头。

“嗯，我也觉得我疯了。”黎麦齐没好气地说。

我把黎麦齐的手，从枇杷树上挪开。黎麦齐右手的指关节，被粗糙的树皮刮去了皮，隐隐地向外渗着血丝。

“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假傻？”我把黎麦齐数落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黎麦齐，“拳头硬还是树皮硬，你心里没点数么？”

被我这么一说，黎麦齐倒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可嘴巴却不肯服输地又嘟囔了一句，“谁让你笑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笑么？”我一边轻轻帮黎麦齐吹着伤口，一边问他。

“谁知道你笑什么。”

“我好像看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的那个你了。”

那个一言不合就挤兑我的黎麦齐，那个不会小心翼翼顾及我心情的黎麦齐，那个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一个人偷笑的黎麦齐。好像，又回来了呢。

“有吗？”黎麦齐有些不太自在。“可能是我太心急了。”

我笑着摇头，“黎麦齐，不要变好不好？”

“不要变什么？”黎麦齐有点听不太懂。

“不要变成凡事都小心翼翼的那个黎麦齐可以吗？”我继续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轻轻松松的相处，可以吗？”

依旧可以日常没心没肺的互怼，依旧可以横看竖看都不怎么顺眼，依旧可以勾肩搭背地横冲直撞。至少，在我可以坚定不移地确定自己的心意前，我想以那样的状态相处下去。我想看一看，到了那个时候的我的心，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黎麦齐乖顺地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小孩子。

“喂，黎麦齐，你不是应该说，‘张希希，你怎么要求那么高。’么？”我学着黎麦齐平时挤兑我时的语气，把黎麦齐给逗乐了。

“我是不是做得很棒？”我大言不惭地说，“你这一拳头，可是白打了。”

“张希希，你还真是。”黎麦齐对于我这种没脸没皮的自信，甚是无语。

“我不喜欢周晓南。”我冷不丁的回答，让黎麦齐吃惊地挑了挑眉毛。“不过也不讨厌。”

“你这跟废话有什么区别？”说让黎麦齐做回自己的，他倒是一点都不含糊，简直是秒变身。

“可能，他就是那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吧。”那个和爱情无关，却真的是很特别的存在。

“那你可以开始讲你的故事了。”

“故事？什么故事？”我莫名地看着黎麦齐。

“你不是说，你和周晓南之间有个挺长的故事么？”天呐，黎麦齐居然还没有忘记这茬。

“我和周晓南没故事啊。”我跟黎麦齐打着哈哈。

“喂，你刚刚自己说的。”黎麦齐紧咬着不放。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不是你叫我出来的么？”说完，我就一闪身，窜上了台阶。

黎麦齐依旧追着我问，“张希希，我腿可比你长，你跑得过我么？”

我们就这样打打闹闹地回了客厅，而那一波坐在客厅里忐忐忑忑的低气压群体，对于我们两个人如此这般的行为，感到异常地莫名，像看两个怪胎似得看着我们。

“切~”最终，他们以卢铭的那一声长长地带着不屑的一个“切”字，结束了让他们感到十分莫名其妙的一场胆战心惊。

事后，我们在送黎麦齐去火车站回来的路上。卢铭问我，“张希希，知道我为什么说黎麦齐更适合你吗？”

我摇头，相较于黎丘齐，为什么大家都更愿意看到我和黎麦齐在一起，关于这一点，我始终都没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和智商找到答案，或许，我这个人是真的蠢吧。

“因为希望你幸福。”卢铭如是说。

“哥，你不会是要自寻短见了吧。”卢铭这么语重心长，倒是让我心惊肉跳了一把。我抓紧头顶上的车把手，深怕卢铭一个想不开，要我和他同归于尽。

卢铭被我气得半死，咬牙切齿地说，“张希希，活该你注孤生。”

卢铭，你确定，你这样诅咒你家妹妹，真的好吗？

第二天，吃过早午饭，黎麦齐就要回S市了。王蔓把她家的车钥匙给了卢铭，让他送黎麦齐去火车站。

黎麦齐跟我们几个一一告了别，相约回了S市之后再见。

“张希希。”卢铭指了指我说，“你陪我一起去送黎麦齐。”

“为什么？”我老大不情愿。

“从这里到火车站，得有两百多公里呢，打个来回少说也要四五个小时呢，你让我一个人开车，可不得累死我啊。”

“黎麦齐不也会开车嘛，你俩一来一回，正好。”要我来来回回坐5个小时的车，我可不乐意，“我又不会开车，我去了也是白去。”

“昨晚没睡好，万一回来的路上困了怎么办？好歹你能陪我聊聊天，不算白去。”

“你找恬恬呗，保准你不会打瞌睡，她也会开车。”我朝吴恬恬所在的方向呶了呶嘴。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卢铭一把拎起我，就往车子里塞，由不得我再做辩驳。于是，我就一个人坐在汽车后排，百无聊赖地陪着卢铭和黎麦齐，一路去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离火车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卢铭借口烟瘾犯了，把我和黎麦齐撇下，一个人去外面找地方抽烟去了。

“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抽烟？”我想起那时在去北京的火车上，那一地的烟蒂。

“如果你不在，我就跟着去了。”黎麦齐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就说我不要来吧，你们俩基友多好，多我一个碍事。”对于被强行拖来火车站送行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仍然是耿耿于怀的。

“不啊。”黎麦齐笑着说，“你能来，我很开心啊。”

“又不是见不到了，你能不这么矫情么？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我朝他翻着白眼，摆出一副冷得要死的样子。

“不过。”黎麦齐欲言又止。

我最讨厌别人话说一半又不讲了，一点都不爽气干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什么呀，你怎么说话跟个娘们似的。”我不耐烦地说。

“谁说我像女人了。”黎麦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蹦三丈高，“你是不是把我男人的时候给忘了啊。”

我总觉得这句话吧听上去怪怪的，黎麦齐好像也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劲。于是，两个人的脸刷地一下，都红了起来，活像两个在戏台子上唱红脸的老生。

此时的卢铭，也抽完了烟走进候车室，一看我和黎麦齐俩猴子屁股似的脸，乐得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你们两个干什么了，能把脸憋成这样？”

我以眼杀人，向卢铭咻咻咻地发射着暗器。

广播里的女声想起，提醒着黎麦齐所乘坐的那个班次的乘客可以开始检票了。黎麦齐背起背包，拿着火车票准进站。

陪黎麦齐排队等候检票的时候，黎麦齐对我说，“张希希，那个周晓南，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他。”

我朝黎麦齐点点头。

我说过，周晓南是那个和爱情没有关系的特别的存在。准确的说，他更像是一个良师益友。虽然这个词有些土气，可我能想到的最为妥贴的描述，应该就是这个了吧。他总是能给迷途的我指出一个方向来，我无上感激，却也只是感激而已。

黎麦齐舒下一口气，微笑着朝我挥挥手，“希希，我们S市再见。”

这是我印象中，黎麦齐第二次叫我“希希”。虽然黎麦齐很少这么叫我，可每一次，他的那声“希希”都要比黎丘齐的温情许多，也更能嵌进心里。只是当初的那一声“希希”笼罩在了黎丘齐给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打击里，才显得失去了重量。而这一声，确是掷地有声地落在了我的心里，晕成了一朵朵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能让人心旷神怡。

送走黎麦齐，我和卢铭又坐着两个多小时的车回了王蔓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句话真是忒有道理了。和黎麦齐的开车技术相比，卢铭的开车技术真是菜到了家。

“卢铭，照你这开车技术，你连司机的工作都找不到好吗。”

“谁说我要做司机了。”卢铭居然还不服气。

“那你是准备把你家地板给蹲穿了么？”卢铭从退学到现在也已经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他对将来到底有没有个大概的计划。临出门的时候，姨妈又给我交代了个任务，就是让我旁敲侧击地打探打探，看看卢铭到底是有个什么样的想法。我觉得，现在这个时机，正好不早也不晚。

“我打算明年出国的。”

听到出国两个字，我有点不置可否，神情复杂地看着卢铭。

“你是也要离我而去了么？”我的语气可伤感了，就差再流下两行热泪外加几声嘤嘤的抽泣声了。

卢铭腾出一只手来，把我的大脸推向一边，说道，“张希希，你少来。不过……”

又是不过，我说过什么来着，我最讨厌别人有话只说一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