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齐，我有点饿，陪我去吃点东西。”我拉住走在我前头的黎丘齐。

“好。”黎丘齐过来牵我的手，把我带到附近还营业着的餐厅。

我和黎丘齐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侧，餐厅里灯火通明，让我得以好好地看看他。

黎丘齐的眼睛微红，看上去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他找了黎麦齐一整天，现在估计已经很累了。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不够体贴，明知道如此，还要拉着他陪我吃饭。

其实我并不饿，我只是想看看他。我像个命不久矣的病人，带着与这个世界诀别的意味，贪婪地看着黎丘齐。

“我脸上有东西么？”黎丘齐摸着自己的脸，又对着旁边的落地玻璃照了照。

我没见过黎丘齐如此注重形象的一面，样子挺逗的，可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黎丘齐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神色疑惑地看着我，“希希，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实足的勇气。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带来一系列怎样的连锁反应。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成为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丘齐，我见到黎麦齐了，就在来找你之前。”

黎丘齐正举着勺子喝汤的手，定在半空，随后放下。

“我哥他，都跟你说了什么？”黎丘齐有些紧张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我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慌乱的黎丘齐，那个一向淡定从容的黎丘齐，竟然也会有如此不知所措的时候,我是不是赚到了？

“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我只信你。”我看着黎丘齐的眼睛，我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想要否认的意味，我都觉得自己可以稍稍地放宽心，即使那一切都是骗我的。可是黎丘齐却没有，他是那么地真诚，好像下一秒，所有的真相都要从他那里呼之欲出了。

“希希，你听我解释。”黎丘齐想要越过桌子来牵我的手，却被我躲开了。这好像也是第一次，我如此果敢地拒绝了黎丘齐。

黎丘齐，原来你真的一直一直都在骗我。难道，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希希，我……”黎丘齐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想，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说起。

“去年我军训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拒绝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出国？”

那段时间里为数不多的关于黎丘齐的片段一点点地又浮现在了眼前。高中毕业散伙饭后来找我，却又欲言又止的黎丘齐。军训时电话里头说一切都过去了的黎丘齐。统统串成了一条直指真相的绳索，把我牵引到了眼下的这一步。

“我还不确定。”黎丘齐低垂着目光。“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好。”

“那现在的你想好了吗？还是说，是你想好了之后才决定和我在一起的？”我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这样的，希希。”

那是怎么样的？到了现在，你都不打算对我实话实说么？

“黎丘齐，你之前做得很好，真的非常好，你把我推得远远的，把和我的关系撇得一清二楚。你让我喜欢你，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件我自己的事情。你可以一直这么做下去的，那样至少让我不会恨你。可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们最终不可能有结果，却还来招惹我。你，是觉得我可怜么？”说完这些，我居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难过，更没有痛彻心扉。

这是我喜欢上黎丘齐的这七年以来，面对黎丘齐时绝无仅有的一次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我想，我大概是被黎丘齐弄疯了吧。

我没有听黎丘齐的解释，就出了餐厅。回家的路上，我觉得自己很讽刺，黎丘齐以前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解释。可当他真的急着要辩解的时候，我却又没能给他这个机会。

早春的街头还是很冷，我缩着脖子，走在路上。我以为夜晚的风可以把我吹得清醒点，可这来势汹汹的风却把我的鼻涕给吹了出来，我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可是吸着吸着，我又不自觉地流出眼泪来。我在大街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小声地骂骂咧咧着这鬼天气，还好过节的S市人迹罕至，不然，我准被人当成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神经病。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尽量想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至少，让我的眼泪可以停下来。我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收下黎麦齐给的手机了，在这么一个适合倾诉的悲凉的夜晚，要是有个手机该有多好。我可以打给卢铭，可以打给丁一，可以打给周晓西、吴恬恬，甚至可以打给王蔓和周晓南，只要有人肯安安静静地听我喋喋不休，不管我聊得话题他们听不听得懂，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听。我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个豁口，将我憋在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地宣泄出来而已。

我应该多带些钱的，这样我就可以去买手机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是，我摸了摸口袋，除了一把空气和数之不尽的无奈，我竟然什么都没有。连那张为了找黎麦齐而匆忙从家里带出来的毛爷爷，也被我大方地给了出租司机。

张希希，你注定是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连一点点的小事都做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泪水早已经被吹干，整张脸绷得做不出任何一点表情来。

我带着这张僵尸脸回了家，我妈已经从亲戚家回来了，正和我爸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节目。

“希希，你去哪儿了？”我妈看我一声不响地出现在客厅里，对于我趁她不在家的时候着急忙慌地溜出去感到十分好奇。

“见个朋友。”我的说话声还带着鼻音，我揉了揉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还好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视里的小品上，没觉察出我的细小变化。

我想回房间呆着，于是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希希，等一下。”我爸又叫住了我，我又无奈地退了一步，等着我爸对我发号施令。

我爸把一个白色盒子交到我手里，“你在网上买手机了？”

我一看我爸交到我手里的那个白盒子，不就是黎麦齐先前给我的那个么？

我爸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现在的快递也真是够辛苦，都过年了，还大晚上的送快递。”

我不由地笑出了声，一想到我爸把黎麦齐当成了快递员，就觉得好喜感。我爸被我笑得莫名其妙，以为我出去了一趟，被风给吹傻了。

我拿着黎麦齐给我的手机回了房间，想要拆开包装，才发现手机盒子已经被拆开过了。我狐疑地从盒子里拿出手机，手机是开机的状态。

信息的草稿箱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短信，说是短信，其实却很长，那是黎麦齐写给我的。

“张希希，

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收下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对于告诉你黎丘齐要出国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我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其实，你和谁在一起，只要你幸福，我都会祝福你，哪怕那个人是黎丘齐，是我的亲弟弟。可是，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你，同样也包括黎丘齐。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告密者，因此我并不奢望你会原谅我。答应我不要折磨自己，好好的。”

看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看了点什么了。眼前好像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霾，不管怎么眨眼睛，都还是看不真切。

我用力地揉眼睛，揉得眼睛生疼，揉得满手泪水，都依旧看不清楚。

黎麦齐是让我好好的么？可是，我又怎么能够好好的呢？他怎么没有告诉我，已经受伤了的我要怎么做，才能好起来呢？

我摸着黑，去书桌抽屉里找我先前重新补办的SIM卡，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可手却哆嗦地厉害，每次都笨拙地将卡掉在地上，我不开灯，只是一味地在地上摸索，然后拾起来继续装，如此往复了好几次。我不敢开灯，我怕一开灯，就会让我的所有不堪无处藏匿，统统暴露出来。

我好不容易才装好了SIM卡，却又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存任何一个手机号码，除了黎丘齐的电话，其他人的，我一个都背不出，我又应该将电话打给谁呢？

我又想起了QQ，于是又急着连网登录。

手机开始震个不停，全是一些祝福的消息，我全部都视而不见，直接找到我们510寝室四个人的小群。

上百条的消息，冲刷着我的眼睛。

“希希去哪儿了，恋爱谈得都不出来冒泡了么？”

“就是，我们发了那么多，她竟然一条都不回。”

“我刚打她电话来着，这妮子居然关机，简直不像话。”

……

我点开对话框，开始编辑文字。可是写了删，删了写，直到最后，却仍然是一片空白，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倾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