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房间里，一位看起来双十年华，粉黛红唇的美貌女子正在对着梳妆台前的铜镜抹红补妆。
“咯吱”一声，从楼净羽包间里出来不久的贵妇人推开门走进了房间，梳妆台前的红衣女子并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与贵妇人的关系明显不似其他的歌姬舞姬。
红衣女子对着镜子边抹妆边说道：“听那些丫头说，那位楼公子来了？”
贵妇人点了点头，说道：“就在西侧那间平日用来歇息的房间。”
“气色如何？”
“没什么异常，只是……”
“嗯？”红衣女子有些诧异贵妇人的停顿，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继续抹妆，问道：“只是如何？”
贵妇人迟疑了一会，说道：“与他说话，表面上看来虽是如同往日一般不拘小节，豪爽大方，但我总觉得这是由于他的谨慎圆滑所造成的表象，刚才我假装说让小姐你出去为他兴曲赔罪他都给拒绝了，只说要些清淡菜式。”
“因为谨慎圆滑而表现出不拘小节、豪爽大方的样子？”红衣女子拿着妆红的双手在半空一顿，然后放在了台面上，起身走到圆茶几前坐下，给贵妇人倒了一杯茶，然后看着她说道：“先不说这楼公子，那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贵妇人坐了下来，捧着茶杯摇了摇头说道：“将那大厨交给了楼明骁之后，我并没有继续去深查，但多半看来是有什么人许了条件给林远西，让他敢冒险在华司楼毒害楼净羽。”
红衣女子轻轻叩了叩桌面，沉思了片刻，说道：“也就是说，有修界的人，想要毒害同样与修界有关系的楼净羽？”
身为兵部左侍郎的儿子，即便再如何愚笨，应也不会为了俗世的一些承诺诱惑去毒害一位大将军的独子，况且林远西在这些官场子弟的风评还不错，日后在庙堂成就也不见得会低，没必要自毁前程。
显而易见，是有人许了修界的一些东西给他。
摇了摇头，那红衣女子自顾自地说道：“想不明白，若是针对楼明骁，那还说得通，楼净羽自小便在俗界长大，虽说与修界说得上有关系，但就算说他是彻头彻尾的俗界人，也没什么不对，没必要特意针对他，惹怒了楼明骁，游神境界的人也不敢说就一定能全身而退，他在修界的人脉到现在应该还有不少，即便不说人脉，楼明骁自身的武力也不见得会低得任人欺负。”
贵妇人在一旁说道：“或许是另有所图呢？比如说，就是以前有旧仇的人，想要通过对付楼净羽来引楼明骁出手。”
红衣女子并不回应，手指依然轻轻地叩着茶几，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突然神色一动，脸色诧异了一下很快又归为平静，缓缓开口道：“我想会会他。”
“谁？林远西？还是他背后的人？”
“楼净羽。”
贵妇人大吃一惊，声音提高道：“楼净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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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黄岩律率先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虽然脸色缓和了些，但又有了一些异色，不知道因为楼净羽的话想到了些什么。
梁添福也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楼净羽眉头一挑，突然感觉到一股神识在房间里扫过，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又放松了下来。
梁添福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只有黄岩律茫然了一下，不知所以。
楼净羽并没有继续理会这一扫而过的神识，看着两人开口问道：“子敬何时回来？”
黄岩律两人父辈都在朝中为官，特别是黄岩律的父亲，身为礼部右侍郎，筹备皇宫仙会的事他应该会参与监督负责。
“就在这十来天。”
楼净羽正要说话，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有如空谷回响般旷人心神，比之柳姿仪那日的古筝，又另有一番风味。
梁添福有些惊奇，说道：“这琴声……难不成是那位嫣红的？”
黄岩律也有些诧异，说道：“早就听闻这嫣红歌舞绝世，没想到还真不是那些酸儒吹的。”
华司楼背景神秘，连带着华司楼里歌姬舞姬的身份比之别家也有些不同，若是别家青楼酒楼的头牌，即便再如何自沽身价，面对那些达官显贵的子弟，也要斟酌着给些面子，一年少说少说也得出来个十几次二十次。
嫣红名冠皇都，但论起露面的次数，这四五年间都不超过十指之数。
第一次出现，是华司楼宣传了几个月之后，在房里弹了一曲，未曾露面，但华司楼大厅里的人依然如痴如醉，琴声散去许久依然难以自拔。
也是那次之后，嫣红在皇都的名声开始盛起，除了一些达官显贵子弟口口相传外，还有许多在场的文人才子争先作诗传颂，都在惊叹着嫣红的琴技。
之后嫣红就像是昙花一现一般，半年都没出现过在众人视野面前。
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面前，是在二皇子所举办的一场文会当中，文会举办的地方也是在华司楼，嫣红戴着面纱出来舞了一曲。
第二天，又是各种诗词赞颂她的舞姿，就连二皇子也赞不绝口。
自此之后，嫣红在皇都歌舞绝世的名号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在这花魁头牌众多的皇都里，即便嫣红这四五年间露脸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每次出现都是在皇子太子的宴会里，可以说牌面无人能比。
再加之一些才子文人的诗词，所以名气经久不衰，越传越盛，甚至说是家知户晓也不为过。
只是虽然盛名已久，但楼净羽三人都还没见过嫣红，五年前的首次亮相，几人才十四五岁，都没在华司楼，这几年那些皇子太子的文人宴会，这几人也没怎么去过，去的几次，嫣红也没出现。
楼净羽听着那悦耳的琴声，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我去见一见她。”
两人有些诧异，梁添福看着站起身的楼净羽问道：“见谁？杨夫人？”
“嫣红。”
黄岩律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倍：“嫣红？”
楼净羽并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们在这等我。”
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有些懵圈的两人。
黄岩律脸上异色未消，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迟疑地说道：“他……不会是受了这琴声刺激，去寻欢乐了吧？”
梁添福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杨夫人都提出了让嫣红为我们兴曲一首，正羽都拒绝了……”
黄岩律有些不相信，说道：“别吧，正羽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拒绝了，但这时候听到了琴声才去找人，你要和我说他是去谈正事的，打死我都不信。”
被黄岩律这么一说，梁添福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动之后恢复平静，拍了拍黄岩律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这次醒过来之后，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率性，但仔细想想，正羽行事的确有分寸了许多，比之我们多了几分深思熟虑，不会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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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外的走廊里，来来回回走着一些送菜端盘的茶侍。
一路循着琴声走过来，楼净羽脸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异色，只是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再转过一个转角，楼净羽看到杨茹正站在一间房的门口，就像是等着他一般。
楼正羽脚下微微一顿，心里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然后继续走了过去。
贵妇人看着走过来的楼净羽，笑着伸出手伸向房门道：“楼公子请便。”
楼净羽点了点头。
推开门，琴声也随之而止，房间里的一侧，一名戴着红面纱的红衣女子双手离开古琴，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腰的右侧款款向楼净羽施了个万福，“楼公子。”
楼净羽看着那位久负盛名的女子，说道：“嫣红？”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依稀可见面纱下的淡淡笑容。
“果然不负盛名。”楼净羽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房间中间的圆茶几旁，看着红衣女子说道：“介意坐下来说话吗？”
红衣女子先是摇了摇头：“楼公子谬赞了。”
然后又说道：“楼公子请便即可。”
楼净羽坐了下来，盯着同样在对面坐下的嫣红一眨不眨，连嫣红推过来的茶杯也不理。
嫣红丝毫没有觉得羞涩，脸色如常地泡茶倒茶，然后将茶杯放到楼净羽面前，与楼净羽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怎么，楼公子看了这么久依然目不转睛，是想要看穿小女子的面纱吗？”
身为入微者，这片面纱在楼净羽面前其实等同于无，之所以盯着她看这么久，只是想等她先开口。
“比起嫣红姑娘的容貌，我更想知道，为何一名衍灵者会愿意在俗世背上五年歌姬的称谓。”
随着楼净羽这句话的响起，嫣红面纱下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脸色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看着楼正羽说道：“那楼公子是对林远西的事情更感兴趣呢？还是对小女子的事情更感兴趣呢？”
楼净羽笑了笑，看着嫣红说道：“不知嫣红姑娘更愿意和我说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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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林远西的院子里，一名小厮在与林远西说着什么。
“楼正羽那几个人去了华司楼？”
“嗯，楼净羽，黄岩律，梁添福三人都在，并且上了三楼的一个包间。”
林远西想了想，问道：“他们进去时脸色如何？有没有与杨夫人起争执？”
那小厮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并没有什么大的争执，看起来黄岩律有些不满，但楼净羽一直都是与杨夫人笑脸相迎，梁添福虽然看起来脸色不是很满意，但也没多说什么，总的来说还算和气。”
“还算和气？”林远西眉头一挑，有些不解地说道：“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啊……”
要不要去试探一下他们反应呢？
林远西皱着眉头盘算着，华司楼手眼不俗，那天的事虽然自己没有直接与那厨师接触过，但也指不定华司楼会不会知道是自己动了手脚，然后将这消息告诉了楼净羽他们以寻求和解。
“还是去看一下为好，怎么说自己也是兵部左侍郎的儿子，大庭广众下，他们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即便被恶脸相对，自己心里也能有个数。”
片刻之后，林远西脸色恢复平静，叫来了一位家丁说道：“小胡，去帮我备一下车，我要去华司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