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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章 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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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场里,面对这言简意赅的十道题目,很多考生却迟迟不能下笔,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半两重的笔杆子而是千斤重的粗铁板一般,额头早已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仿佛就要肆意流淌下来一般。

窗外,初春天气的京师已是樱红柳绿、阵阵暖意,唯独看着试卷的内心却是拨凉拨凉的,仿佛无数个爪子在挠心一般,让人焦躁不安,怎么会有这样的题目?

卷面上的文字其实挺简单,只要粗通文墨,决不至于看不懂题意,但想提笔作答之际,却发现每个问题都不是那么容易回答。

第一道题目为算术:鸡兔同笼问题,每鸡为一头两足,每兔为一头四足,现某笼中关押鸡、兔若干,有头十八,有足五十,试问鸡、兔各为几何?

第二道题目为地理:世界有五大洲、四大洋之称谓,请逐一列举之,答对其中六样以上即为全对。

第三道题目为历史:古书云有远去西域万里有黑衣大食、绿衣大食之分,何国也?

第四道题目为格致:一铁片放置水上则必沉,然用铁所兴建之轮船却能浮然水上,决然前进,不至于有倾覆之感,何也?

第五道题目为中文:

第六道题目为政治:

……

洋洋洒洒十道题目,有人摇头晃脑,一刻钟刚过就已迫不及待地交卷,谓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有人抓耳挠腮,在考场中枯坐一个时辰还不得其详,谓之天书耳,甚至怒斥,这哪里是人做的题目?

留给参加资格考试考生作答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但这张卷子透露出来的信息和意义却整整震撼了几十年。他彻底地宣布了四书五经论的废止,虽然依旧开设中文科取士,但你再是硕学鸿儒,你如果不能通过资格考试,你永远与朝廷的官职无缘。

《帝国日报》以显著的头版报道了资格考试的内容,与之相映成趣的是还有一条内政部抓获十余名假冒他人身份,兜售虚假考题的犯罪团伙,在“贪污集团”四个字成为维新元年的年度词语之后,“犯罪团伙”四字亦成为维新二年出现频率较高的词语。

养心殿里,对着资格考试当中涌现的种种趣闻,林广宇和唐绍仪两人几乎要捧腹大笑——谁说中国人缺乏幽默感?这次考题所取获的结果五花八门,已经涵盖了所有的娱乐性要义。

以鸡兔同笼问题为例,有考生在作答中非但不去计算鸡兔各有几何,反而洋洋洒洒以大篇文字论证鸡兔绝不可能同笼,或者论证考鸡兔同笼问题之人的心术不正;在地理考题中,有人干脆便将《西游记》的传说名字搬了上来,五大洲者曰:东胜神洲、南赡部洲……,四大洋曰:东海、南海、西海……

最让人惊诧异常的,还是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白卷,除考生的姓名和籍贯,余无它物,唐绍仪细点之下,发现几乎全部来自于留日考生。

自甲午以来,留洋渐渐成为时尚。时尚大潮既起,自然免不了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而近年来的留学生涯又以留日最为漏洞百出。很多中国学生仗着家中资产不菲,所谓留日纯粹只为镀金回国,丝毫没学到什么真本领,而日本人偏偏对中国人的心理掌握地了如指掌,当下便投其所好大量开设学校招收中国学生,甚至只招收中国学生,在经济浪潮的涌动下,吸纳着一批又一批中国学生的金钱。

当这些纨绔子弟在日本留学时,要么与若干狐朋狗党日夜厮混,要么与日本下女的打情骂俏,要么与革命党人摇旗呐喊,何尝有一丝一毫的刻苦钻研?在某些速成学校里,中国学生甚至只要半年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日方不管此人是否考试通过,也不管此人是否出席听课,只管在笑眯眯地笑纳一大笔学费后就急吼吼地打发中国学生回国了——然后可再招下一批呆头鹅。

在这样的资格考试中,交白卷的不是那些以职官身份或科举功名参加考试的考生,恰恰是那些留学日本,号称学什么什么专业,有什么什么文凭却连最基本的留学国文字也看不懂的伪留学生。因为前者虽然不知如何作答,但毕竟看得懂题目,能够扯上一通,而那些号称留学归来的伪精英,居然连卷面文字都看不懂,不交白卷又能如何?

唐绍仪苦笑着摇头,他想起了他当年以幼童身份留学美国时是如何的场景和艰苦,再对比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他真的觉得有说不出的苦涩。所幸,那些留学欧美的学子还比较争气,除了极个别无法作答外,几乎全部都回答完毕,而且凡能回答的几乎都答对了。

他在心里再一次服膺皇帝的远见卓识——“今后用人,留学生当以留学欧美为主,尤其是留美、留德、留英学生要予以特别重视,而留日学生,一定要注意甄别。”

这是一句何等振聋发聩的言语?

唐绍仪为首的职官部原本还以为要过许久才能批阅完卷子,但粗粗看下来,整个过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省事很多:

答题不满六题的,砍掉!

以留学身份应考但不以外国文字作答的,砍掉!

已经错了五题的,砍掉!

大刀阔斧下去,近2万人的应考者合格者居然不到4000,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更让人震惊的则是相关题目的统计。

弄来弄去,居然还是第一道鸡兔同笼答对的最多,林广宇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些考生对算术如此擅长?后来才明白,很多解答出来的学生并不是算出来而是一个一个试出来的,数字不大,只要用心凑,自然可以得出答案——这真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

林广宇心里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考1~100的累加和,算死这帮蠢猪们。

唐绍仪虽然保持着镇静,但看得出来,这种镇静是以克制作为代价的。作为自视甚高的老留学生,他对当下的学风不满,对人群的迂腐不满。对林广宇所处的考题,他百分百地举双手赞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满意,那么就是有些考题出的还是太容易了。

是故,考试过后的职官部虽然接到了某些不甘心考生的陈请与哭诉,但唐绍仪不为所动,他只有一句话:“国家抡才大典,岂能如此轻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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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以后,伴随着天气一天天暖起来,隆裕的肚子也是一日大甚一日。原本按照喜婆的推算,三月初一该是皇后临盆的日子,虽然按照一般情形稍微偏离一两天实属正常,但到今天已超过四天了,不要说林广宇沉不住气,便是杜仲骏等一干太医都感到分外棘手。

按照宫里早些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矩,出现这样的情形是要跳萨满的,但林广宇对这套装神弄鬼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想在自己眼皮底下折腾,他还是信任以杜仲骏为首的御医班子。

压力和重担立即就压到了杜仲骏的肩头,他虽是御前头一号医学专家极受宠幸,但所担当的责任也非同凡响。隆裕年近40方才受首孕,难度可想而知,这一年多来,以他为首的太医组一直便没有停止相应的诊治与观察,现在依然出现这种结果,即便医术高明如他,也不禁有些踌躇,有些不安。

“杜仲骏,皇后的身子到底如何?”林广宇放下手中关于资格考试汇报的条陈,专心致志地探听隆裕的病情。

“皇上……臣……臣……”杜仲骏又犹如当日林广宇被雷击中时穿越附身后的那种恐慌与不安,身子微微发抖,语言虽然还勉强保持着镇定,但后面的那种不安与恐惧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了的。

“这里除了你和朕之外,没有他人,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瞥见杜仲骏的神色,林广宇便心知大事不好,杜仲骏不是一个能藏住心事的人,如果能让他为难成这样,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也必定是不得了的忧事。

“皇后主子很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林广宇紧紧追问。

“可能难产……”

“啊!”仿佛遭到了重重一击,林广宇一下子感觉发懵,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别的可能……可能”

“是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

“是什么?”林广宇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回答。

“究竟是什么?”皇帝如同一头发怒的雄师,咆哮道。

“回皇上,可能是死胎!”死胎两字一出口,林广宇愣住了,杜仲骏也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林广宇心里清楚,杜仲骏素以耿直而出名,不然当时也不会提什么四天论,现在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可见是有很大可能性,可在于他,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半晌无语。

“怎么会?怎么会?”皇帝喃喃自语,然后仿佛突然回神过来一般,勃然大怒道,“自从皇后有了身孕,朕便让你们小心伺候,这十个月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到今天,你们就这样对朕?”

“皇上息怒,息怒。臣探知皇后怀孕后,日夜殚精竭虑,唯恐照顾不周,但皇后首胎年龄委实过大,臣能保下来已自认为竭尽全力,现在生产推迟,臣固不愿见到,但亦不敢隐瞒真相。”

“知道真相又如何?”

“预产之日未逾7日尚属正常,如果超过7日,恐有性命之忧,到时不是胎儿能否顺利生产,恐怕臣不得不……请旨。”

“请旨?”林广宇以为自己没听清,追问道,“请什么请?难道连治病救人都要朕给道圣旨才行?”

“保大还是保小?”杜仲骏一字一顿,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身上似地,一个个说得极慢,但是很坚毅,几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

“保大的还是保小的?”林广宇以前听到过类似的抉择,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可能性的试题,一种用来测试人性坚强程度的试题,他万万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这样的课题居然会降落到自己身上。

他无助、彷徨、恐惧、不安……最后却是焦虑。

“两个都要保!杜仲骏,你要是敢伤了其中任何一个,朕要你的脑袋!”几乎是发泄般的语气吼完那一嗓子。然后,皇帝的头便不可避免的垂了下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思。在这样的场合,他不是以皇帝,而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处理自己所面临的艰难。

抉择,在左边,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孕育着希望和期待的生命;抉择,在右边,同样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是伴随他走过一年多,已经有所知,有所识的皇后。爱不爱是一个问题,但责任却是无法回避与逃脱的,在责任面前,林广宇首先是个男人,其次才是皇帝。

生与死如何抉择,如山一样地迎面扑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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