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副班长是山西人，二十岁，起来，他看起来比我还要像孩子。但他已经是入伍四年的老兵了。那个时代，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参军，一抓一大把。可不像现在，大学毕业了二十二三岁的新兵比比皆是。”

陈韬的语气轻松了起来。

“猎头，你别吊我们胃口，快后来怎么样了，你们是怎么逃出包围圈的？”石磊急不可耐地问道。

李牧想出言制止石磊，但是嘴巴张了张还是没出话来。他猜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许猎头出来，会更好。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软到不堪一击的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不愿回忆的记忆，但不管是什么，都是人生的一部分，逃也逃不掉。

陈韬微微笑了笑，随即沉默，良久，他才沉声，“他滚雷了，从山上往下滚，滚出了一条通道。我就趴在山头那里看着，不断被引爆的地雷震得我胸口发疼喘不过气来，到了爆炸结束，副班长不见了。我沿着他滚出的通道下山，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他的最后一句话，韬，我知道你子瞒报了年龄，老子也是，不过老子是老兵，我先上，你要是能活着回去，替我尽尽孝，走了。”

鼻子猛然一酸，两行热泪滚落，李牧咬着牙齿哭了。陈韬越轻描淡写的讲述，越发的震撼兵们的心。

良久的沉默，雨夜之中，兵们摸着眼睛，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到最后也没能把他的遗体拼凑完整，足足十八颗地雷。”

这是陈韬结束讲述的最后一句话。

没几分钟，他又变回了那个铁血无情的猎头，沉着声音提醒：“提高警惕，不排除目标提前行动的可能，完毕！”

“牧羊人明白！”

“一枪明白！”

“勇士明白！”

“大郎明白！”

“风度明白！”

“白狼明白！”

每一个人都用果断决然的声音回答，同样的军装，差不多的年纪，更好的条件，没有理由自己会做得比前辈差。那名用自己的身体开辟出通道的副班长的最后那句话，深深地震撼了兵们的心灵。

真真切切的有这样的人。

面对死亡不害怕很容易，但是面对生存还是死亡这样的选择题，却极少人能够做到那么的果断遽尔，那样的洒脱。

李牧的感受更深几分，他是猎人突击队中除了陈韬之外，唯一一个多次触碰死神的人，为自己为战友。

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受不深，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别人做的同样的事情，那种感受像水遇到了棉花一样，深深的就融了进去。

再一次进入了静默，没人再话，连石磊也安静了，大家注意力悉数放在了各自警戒的范围之内，只待目标出现。

微微打了一个冷颤，李牧挡着手腕上的劣质电子表，摁下屏幕灯看了一眼，凌晨四三十五分，这块二十多块钱从地摊上买回来的电子表，居然历经了雨水的冲刷而没有失灵。

线报里的时间是六左右，目标会在六左右出现，时间没有办法精确，因为就连目标也不可能完全精确的按照时间越境。这里面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检查武器。”陈韬低声吐出几个字。

这是准备战斗的节奏了，兵们轻手轻脚地检查了一遍武器，随即陆续报告。

对于猎人突击队的兵们来，最不济的耿帅也是追捕过逃犯的人，而且还有近身搏斗的经历，对于这样的伏击战，心里的紧张是不多的。或者这才是把他调入猎人突击队的主要原因。

让没有实战经验的兵来执行这样的任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后方指挥部的苏处长如果能够想到这一，那么就不会过于担心。显而易见，上面不会让毫无经验的人来执行这项任务，那还不如不协助了呢。武警特警一大把可以干这活儿的。

李牧调整了一下夜视瞄准镜，慢慢的从界碑的位置向越境移动，很安静，虽然淅沥沥的雨水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能见度，但依然可以观察到目标位置。

夜视瞄准镜是警方提供的，他们使用的也是95式自动步枪，因此是可以通用的。石磊已经不止一次叹气，现在警察叔叔的装备不知道比部队的先进多少倍，尤其是轻武器。

要知道，兵们的老部队第9旅，一个连队也就那么几具微光瞄准仪，能加挂在95式自动步枪上的，除了不具备夜视能力的四倍白光瞄准镜之外，再无其他。甚至，四倍白光瞄准镜都做不到人手一具。

当年老连长徐岩，我军和美军之间的差距起码是二十年，当时李牧还不相信，那么多先进武器装备，追赶了那么多年，差距怎么可能还这么大呢。其实，只需要对比一下中美两军普通部队的轻武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答案。

差距在军费预算。

李牧把弹夹卸下来，缓缓拉动了一下枪机，枪机里面的已经上膛的子弹从抛弹口退出来，李牧捡起来亲吻一下，随即重新压到弹夹里，装上弹夹，拉枪机上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这样的习惯。

是希望第一颗子弹能够带来好运气，还是用这样的类似于验枪的方式来确保枪械不会出现故障，他自己也不知道。

李牧发现雨停了，淅沥沥的声音慢慢消失，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天色却依然的那么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心里有发毛的感觉，无穷的黑暗像可以吞噬一切的猛兽。目标会是什么样水准的敌人，比西北遭遇的境外雇佣兵更强悍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就连苏处长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评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寂静持续着，什么声响都没有。

天空上慢慢的露出几颗星星，那明头的云层在慢慢散去。忽来的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起风了。

李牧最后一疲惫消失，双目炯炯有神，95式自动步枪上面导轨加装的瞄准镜十字线压在了越境上面，那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