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午十点，南姑家堂屋，族长及族中长辈分坐在两侧，其后是提出特殊诉求的小龙妈。

这一次是家庭矛盾，原本不必请族长出马评判，但小龙妈的要求实在太过分，小龙爷爷不得不搬出德高望重的族长以敲山震虎。

“南姑寨正值多事之秋啊，朱猎户家的儿子尸骨未寒，谋害其性命的乞丐又逃进了深山，那可是被邪灵附身的瘟神，一日不除南姑寨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现在请各位长辈过来，是想和各位一起尽快解决掉他们家的纠纷，毕竟寻找瘟神乞丐才是我们目前的重中之重。”

族长一身青衣长衫，站在堂前主持沟通会，“各位，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南姑阿妈秀莲昨天傍晚回到寨里，要带一双儿女去外地生活，他们家的情况你们是了解的，主事男人不在，阿爹阿婆年事渐高不同意，于是请我出面主持公道，这件事情我也难做主，只好劳烦各位帮忙拿个主意。”

“你们都说说看，哪有这种事情？南姑和小龙是我朱氏一脉的孩子，她一个抛家弃子七八年的外人，凭什么一回来就要把人带走？”脾气暴躁的南姑爷爷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就是，做人是要讲良心的，当初你嫌家里穷，丢下儿女独自跑了，现在有钱就想回来要人，哪有这种事？”南姑堂伯随声附和。

“不是我说你，秀莲，你有尽到母亲和媳妇的责任吗？当初你悄无声息地跑了，丢下两个小孩给两个老人，你知道二老是怎么把他俩拉扯大的吗？你现在要把孩子带走，你叫二老以后怎么活？你太绝情了。”又有老太太跟着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小龙妈骂得体无完肤，小龙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忍着，不暴跳也不反驳，按照族长事先教的那样就算有人当面泼粪也得强忍着当个双耳失聪的哑巴。

等待众人情绪宣泄大半，族长这才压制住大家的七嘴八舌，表达自己的意见。

“大家安静一下，骂人能解决问题吗？各位都是家族长辈，现在是来解决晚辈们的问题，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我相信各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今天这件事，我们也要做到以理服人，否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南姑寨一帮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弱女人。”

族长这话在理，各屋长辈收住愤怒，等族长剖析是非。

“秀莲十八年前嫁入南姑寨，是南姑寨公认的好媳妇，只要没有和南姑阿爸解除婚约，那便依然是我们寨里的人，所以这场纠纷，必须依照寨里的规矩解决。”族长说，“这种事在南姑寨也是头一回，没有历史经验借鉴，但我相信各位的内心是公正的，一定能给秀莲和南姑一家一个公道。”

“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孩子是谁养大的，就该由谁来做主，生而不养视为放弃，这一点大家能够认可吧？”

族长这话分明是在维护南姑的爷爷奶奶，族中长辈纷纷点头拥护。

秀莲闷头听训默不作声，她相信昨晚的那个大红包能够让结局出现反转。

有族长撑腰，南姑爷爷得意站起，“那还说什么呢，俩孩子是我养大的，你现在想从我身边把他们抢走，门都没有！滚吧，我们家不欢迎你这样的女人！就这样，都散了吧。”

“哎哎，”族长打断他的话，示意他别激动，好好听人把话说完，“你急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呢。虽然秀莲七年前没有任何解释地离家出走，但她毕竟为寨子服务了超过十年，曾经我们很多人的衣服都是秀莲手工做的，这一点我们不能忽略掉。”

“当然，功过不能相抵，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也无法度量，既然双方都有恩于两个孩子，所以我觉得，可以先听听孩子们的想法，南姑已经是大人了，小龙年纪也不小，他们有权利也有能力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任何调解，都不能违背两个孩子的真实意愿。”

“对对对，最关键的是两个孩子的想法。”人群里有人支持。

“那就让两个孩子下来吧。”

“南姑，小龙，你俩下来。”南姑爷爷朝楼上喊。

早就在楼上待命的两个当事人，携手下楼。

未等族长问及，南姑就首先表态，“我不会离开南姑寨的，我不是孩子，我已经长大了，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想法。”

“姐姐不走我也不走。”小龙紧抓姐姐的手臂随后表态。

他俩的回答让爷爷甚为满意，趾高气扬地抵到秀莲面前，“听到没有？他俩不愿意跟你，你赶紧滚吧。”

小龙妈不卑不亢地看着两个孩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族长走到南姑身边，抚了抚小龙的脑袋说，“秀莲能回来，并给你们一个选择，说明她还是爱你们的。我评判不了对错，只能将去留的利弊展现在你们面前，至于怎么选择，是你们的自由，所以好好听我把话说完行么？”

南姑和小龙齐齐点头。

族长转身继续说，“主事男人不在，两位老人需要孩子，这无可厚非。作为俩孩子的妈，需要和孩子在一起，也合情合理。南姑已然成年，可以随心决定自己的去留，但小龙还小，他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

“作为长辈，我们做的所有决定自然都是为晚辈们好，试想一下，如果换做是你们的孙子，你们是愿意让他失学在寨子里陪你种地，还是想让他去城里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再回来报答父母家人？”

这话触动了所有人的敏感神经，南姑寨以及乡镇的教育条件都过于落后，和大城市有天壤之别，孰优孰劣当下立判。

族长回身看着南姑爷爷，直击其灵魂，“老牛啊，你总说小龙天资聪慧，是块大学生的料，但如果都走不出寨子，还怎么上大学？你想让你们这一族唯一一个有可能考上大学的孩子，一辈子留在你身边种香蕉么？老牛啊，我们都老了，迟早都会走的，到时候我们走了孩子怎么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能太自私啊。”

南姑爷爷忧伤了一瞬，忽而反应过来，指着小龙妈反问：“族长，你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不可能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我孙子的。”

“啧，瞧你说的，我就事论事，不替任何人说话。”族长说，“秀莲现在发达了，有条件给小龙更好的生活和教育，我们若为了一己私心去阻挡，不是害了他吗？等小龙长大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埋怨你。我知道你的难处是什么，小龙跟了你多年，你们祖孙感情深，但你不只小龙这一个孙子啊，而在你的孙辈中，唯有小龙是最有希望成材的，你可不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再者，小龙阿爸失踪，夫妻俩也没有离婚，小龙也姓朱，永远是你朱大牛的孙子，现在不过是换到大城市里去生活，你又有什么损失呢？我觉得秀莲这次回来你朱大牛应该放鞭炮庆祝，那是你儿媳妇，又不是外人，哪有为娘的抢自己儿子的说法？抢来抢去还不是自家人吗？有便宜了别人家么？没有吧，所以我倒觉得秀莲的回来是你朱大牛家的喜事，你别老把人当仇人看，她能回来跟你商量，说明她还是尊重你们二老的。”

朱大牛现在脑子有点乱，明明是家庭矛盾，怎么突然变喜事了？

“不行不行，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小龙走。”再怎么乱，朱大牛都得坚持自己的底线。

发觉这小老头说不通，族长转而望向南姑，南姑念过九年书，比一般农妇心头敞亮，他相信南姑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族长的话，南姑岂能听不懂？

从族长开口谈教育，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族长，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家人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