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的身体不太好,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导致的老了以后,常常要看病吃药。
谢家的孩子玩归玩,都有分寸,从老夫人愈渐不好的气色开始,孩子们就很少的出去玩了,基本上逢假期都待在老宅,陪着老人。
初秋,并不算冷,年轻人只穿一件长袖就足够,老夫人怕冷的很,已经要穿三件了。
她吃不得西瓜,只能看着小辈们。
老夫人笑眯眯的、慈爱的望着四个小孩儿。
赵净和谢良是最不拘小节的,一个西瓜,两人对半切了分了,要根勺,舀着吃。
一口一口,看得人食欲大开。
“其实不用守着我,有同学约得话,去和同学玩,没关系的。”
谢其轻声道:“上了大学以后也不轻松,作业多。”
“是吗?”老夫人半信半疑地问:
“学校也不能太为难学生了,都说上大学就轻松了,如果大学也不轻松,那上学真是没盼头。”
谢良笑了:“我妈妈说的对!”
这一家里头,就谢席一一个高中生。
他初中不是在这头念的,因为他父母都在外地发展的缘故,高中之前都是在外地念书。
一来是高考要回到户籍地,二来则是奶奶身体不好,他随父母一块回来了。
南边的风水养人,他皮肤细腻的跟小姑娘似的,谷映姿羡慕不已地询问:
“一一,你跟大伯母说实话,真没用护肤品?”
谢席一耳尖微微红:“……真没有。我是个男人,用什么护肤品。”
谷映姿撸起袖子教育他:
“小子,这就不对了。男人也是可以化妆,可以用护肤品的,喜欢的话,穿裙子也可以。”
“我知道了。”谢席一乖的很,低头认错。
给谷映姿看得忍不住揉了乖巧小狗狗的头:“乖死了,崽崽。”
老人生病的时候,如果床前能有子女,孙辈细心照顾着,陪伴着,是幸福的。
基本上每天都有孩子陪着。
两个儿媳妇都是很好的人。
大儿媳曾是个优秀的演员,圈子里都说,“戏子”只可养在外头,不能娶进屋当正头夫人。
娶“戏子”是从她家先生那开始破戒的。
论起戏子,她比大儿媳更“担当”的起。
她是个昆曲儿演员。
可惜,在谢家没有闺女能跟着她学。
十二年前,家里头来了个七岁的小姑娘,是大儿子和大儿媳故友的女儿。
她满心欢喜,期待着是个能跟自己学昆曲儿的小姑娘。
小姑娘在雪夜里来,生得漂亮。
若是做角儿,绝对是个受欢迎的。
试着教她,小姑娘十分认真,可惜没有这头的天赋,只能作罢。
结果小姑娘比她要更伤心,愧疚地低头:
“我努力了……”
没关系,她负责漂亮就够了。
好在嫁到这儿来,仍然有演出的机会。
老夫人在身体好受些的时候,会换上衣裳,唱给老先生听。
小辈们在,都会围过来。
如今科技发达,小家伙们说,能录下来,百年之后,千年之后都能留存着,给后世看——
瞧,这是我家的老人,这嗓音好听吧?
这一生,没太大的遗憾。
她唯有个心愿,过分的心愿。
——
谢其是这家里头除了老夫人外,心思最细腻的人。
很快便关注到了奶奶不明显的低落情绪。
“赵净。”
他一招手,赵净就凑过去了,耳朵靠近他。
谢其顿了下,轻声跟她说。
绞尽脑汁,也没探取到原因是什么。
冬雪降临的时候,去世的老人特别多。
老夫人几次咳血,都怕她挺不过这个冬天。
费了心思的描绘年后会有什么好。
谢良说:“妈,我交了女朋友,你说,年后就结婚好不好?”
老夫人很欢喜:“当然好啊!”
三个孩子里,就谢良是未婚的。
生他时,岁数大了,是高龄产妇。
全家都疼这小的,他如今才二十一岁,还没到领证的年纪。
谢良说:“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我们先办酒席,反正二月就是我的生日了。”
家里便筹备着婚事。
在年前,谢良将女朋友带回了家里,给二老看。
谢良这女朋友谈了快两年,是隔壁学校的系花,个高,清纯的好看,她来见家长,穿着藕粉色的羽绒服,戴着帽子披着头发,乖得很。
老夫人看了十分欢喜,拉着姑娘的手,给她套上一个玉镯子:
“要好好的,遇到事情呢,要沟通,他要敢欺负你呢,就跟……跟你谢伯父告状,或是找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说,都能压制了那小子。”
她讲话慢声细语的,谢良女朋友矜持抿唇。
谢良傻笑着:“我不会欺负我媳妇的。”
喜气洋洋的筹备着,改了口喊“小叔母”
给包了大红包,婚礼按照姑娘想要的中式婚礼筹办。
谷映姿谢锦与老二老二媳妇主办。
写字好看的三个晚辈则是亲自写请请帖。
老夫人挺过了这个冬天,看到了小儿子的婚礼。
小儿媳改口喊了“妈”
而新婚之后,谢席一说:
“奶奶,我这学期末成绩进步了很多,我肯定也跟我哥,我姐一样,能保送好大学,到时候升学宴要在江南办,夏天,那边暖和。”
老夫人也说好。
赵净想了想,伏在老人腿边说:“我最近有了我爸妈的消息……”
“那太好了。”
老人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小净的父母肯定是很好的人,才能生出这么好的小净。”
可惜,再没留住老夫人再过一个冬天。
她是在春日的时候去的,下着绵绵小雨,不冷不热。
躺在摇椅上,旁边还有老先生给念诗。
她没声儿太久了,老先生贴了她的手背,温度都散了。
他把小辈们都给叫来。
听说人死后,最后失去的是听觉。
若是能听见孩子们的呼唤最好,听不见的话,能听见先生念情诗也好。
她去时,谢良和孙辈们都在学校,接到电话,课也没上,请了假就回来了。
赵净和谢其通着电话,谁都没吱声,奔向对方。
习俗一一照做,都不是迷信的人,却谁都没有轻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