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笑泯恩仇。
很多时候，确实就是如此。
在和陆庭竹相视一笑后，窦包儿觉得，之前的那场乌龙，已然不存在了。
在她看来，那或许就是陆庭竹喝醉之后说的胡话。
将窦包儿的反应尽收眼底，陆庭竹微微勾唇。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总会在人的心中埋下种子。遇到合适的时机，适当地浇些水，便能生根发芽。
而且，就算这傻女人不信，总还是有人信的。
这般想着。陆庭竹抬头看了眼前方的裴玉。
裴玉似有所感，并未回头，只低声叹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俩人，太能折腾了！”
或许，他眼中的失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窦包儿和陆庭竹笑着跟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在靠近厅堂的位置，两人追上了裴玉。
裴玉侧身让开，示意两人先进。
陆庭竹点点头，率先进了厅堂。
窦包儿看一眼裴玉，跟了进去。
裴玉微挑眉梢，也慢悠悠地跟了进去。
“庭竹！咦，芽芽？”
本来在冲陆庭竹点头的陆尚广，在看到窦包儿后，勐地站了起来，颤声问道。
窦包儿微微蹙眉。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陆庭竹朗声道：“三叔认错人了！这位是先生的义女，名唤窦包儿。”
“啊，好！好的！”
怔愣许久，陆尚广才讷讷地应了一声。
窦包儿微一欠身，礼貌道：“见过陆大人！”
“啊，窦小姐不必多礼！”
陆尚广依旧打量着窦包儿。
心道，这窦包儿确实不像最开始的窦芽。但怎么看，还是像那一年，他在五柳村见过的那女子。
“三叔坐吧！”
陆庭竹适时地出声。
陆尚广不好再去打量窦包儿，缓缓坐下，笑道：“庭竹，你们也都坐吧！”
其余三人应声坐下。
又有小丫鬟换上新茶。
陆庭竹笑问：“不知三叔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陆尚广深吸一口气，立时便与之前那个失魂落魄的形象不同了，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
窦包儿心道，看来，这年头，人人都擅长变脸。
“庭竹，我听说，你想外放？”
陆尚广试探着开口。
陆庭竹点点头：“是的，三叔！”
陆尚广面露担忧，关切道：“庭竹，你这是何苦了？咱陆家，在京中虽不算……”
“抱歉，三叔！那是你们陆家！”
陆庭竹面带浅笑，打断了陆尚广的话。
陆尚广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片刻后，他愧疚道：“这么多年来，陆家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对！但请你也想想，你父亲他……”
“三叔，您还有别的事吗？”
陆庭竹再次打断他。
陆尚广一噎，讪讪道：“啊，别的事啊？有！我就是来看看你！恭喜你啊，庭竹！你是咱，大庸的骄傲！”
“多谢三叔！”
陆庭竹拱拱手，礼貌道。
“啊，庭竹不必客气！”
陆尚广笑着回一句，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时间，厅堂中沉默下来，气氛无比尴尬。
“陆大人，今日前来，是您的意思，还是陆尚书的意思？”
片刻后，窦包儿出声打破了房中的静默。
思忖片刻，陆尚广缓缓道：“我早就想过来了。但这段时日，户部的事太多，所以一拖再拖。
“本想过几日再来，但今日早朝上，我听说，庭竹竟是请求外放了。因此，过来看看！”
窦包儿点点头，对这人的态度缓和了几分。
她笑道：“看得出来，陆大人是真心替庭竹着想。
“不过，庭竹已然长大成人了。外调之事，事关他的前途。
“他既做出如此决定，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陆大人就不必担忧了！”
此话一出，不止陆尚广愣了愣，就连裴玉和陆庭竹，也同时看向了窦包儿。
窦包儿神色不变，大大方方任他们打量。
片刻后，陆尚广叹道：“窦小姐言之有理！是尚广考虑不周！”
“陆大人严重了！”窦包儿笑笑，接着道，“咱们这些做家长的，虽然不能干涉孩子的决定。但咱们的出发点，还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他好嘛！”
这一回，不止陆尚广吃惊，就连裴玉，看向窦包儿的眼中，也带上些许一言难尽的无奈。
陆庭竹快速眯一下眼睛，勾起唇角，冲窦包儿轻笑了下。
窦包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就说嘛，这孩子还是这般乖巧。
房中再次安静下来，气氛虽不及先前尴尬，但到底有些别扭。
再坐片刻，陆尚广站起身，笑道：“庭竹，那我先回去了！过几日，等你外放的日子定下了，我再来送你！”
陆庭竹迅速起身，朝着陆尚广一揖到底，恭敬道：“三叔，多谢您了！”
“哎呀，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
陆尚广一把扶起陆庭竹，脸上重新现出发自真心的笑来。
陆庭竹同样笑笑，温和道：“无论何时，您都是我的三叔！”
“哎，好！”
陆尚广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陆庭竹点点头，眼眶也有些湿润。
窦包儿微微勾唇，颇觉欣慰。
陆尚广是陆家唯一关心过陆庭竹的人。
陆庭竹待陆尚广，自该与他人不同。
一直静立一旁的裴玉，偏头看了陆家叔侄一眼。
“行了，我走了！”
陆尚广深吸一口气，率先朝外走去。
陆庭竹立即跟上。
窦包儿和裴玉相互对视一眼，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来到院中，陆尚广看一眼身后的裴玉和窦包儿，对陆庭竹道：“庭竹，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叔尽管说吧，姐姐和表哥，没什么不能听的！”
陆庭竹澹澹道。
陆尚广点点头，接着道：“大哥让我替你捎句话。”
“哦，”陆庭竹快速眯一下眼睛，饶有兴致地问，“不知陆尚书有何指教？”
思忖片刻，陆尚广正色道：“大哥的原话是，济南府匪患严重，望陆鼎元善自珍重！”
身边忽地腾起一阵浓烈的杀意。
窦包儿心中一凛，立时转头看向裴玉。
裴玉微垂着头，沉默地站着，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虽然此刻，裴玉身上一点杀气也无。但窦包儿知道，刚才那浓烈的杀意，绝对来自他身上。
但那杀意为何会出现？又为何会彷若昙花一现似的，立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窦包儿并不知道。
她记得，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在裴玉身上感受到杀气了。
尤其这次，自从天祝城归来，裴玉的心情，好似比之前好多了。有时还会开两句玩笑。
那么，到底是陆尚广的哪句话刺激到这人了？
陆尚书本身？应当不是！
望陆鼎元善自珍重？肯定也不是！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句“济南府匪患严重”。
窦包儿看一眼尚在发愣的陆庭竹，心中也十分不解。
她虽然不十分了解大庸的每个地方，但大致情形还是知道一些。
比如，最有可能发生战乱的，便是西北边境；最富庶安定的，便是中原；匪患最严重的，便是东南沿海一带。
那济南府，无论如何，都同匪患扯不上关系才是。
“三叔，麻烦你转告陆尚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陆庭竹清亮的声音，打断了窦包儿的思绪。
同时，让陆尚广一惊。他拔高音调，沉声问：“庭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叔只管传话便是！陆尚书都明白的！”
陆庭竹笑着道。
陆尚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啊，对了，还有一句，事在人为！”
片刻后，陆庭竹补了一句。
陆尚广神色复杂地望着陆庭竹。
半晌后，他无奈道：“放心吧，这话我会带到的！”
陆庭竹一揖：“有劳三叔了！”
陆尚广摆摆手，深一脚浅一脚，出了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