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颖失魂落魄的走了，和她带着希夷到老马家时候的那种表情完全相反。

榆树岗的巷道里，夜风袭来，缓缓的吹起了披在刘颖脑后的三千丝，清纯的容貌在昏黄的路灯下多了一丝忧愁，多了一份释然。

她拿出手机，翻开一张张在相册里面保存的图片，怔怔出神。

照片里，是凉山地区丛山峻岭里面，数十个孩童在一个破落的瓦房前拍下的照片，有男，有女。孩子们手里拿着课本，一脸的天真无邪，眼睛里面带着空灵，笑容很纯净。

翻开下一张，依旧是一群孩子，坐在破落的瓦房里，课桌是用木板制成，下面垫着石头。凳子是木桩，即便这样，这群孩子依旧十分认真的听着讲台上一个花甲年龄的妇女讲课。那儿没黑板，老师用的是炭块在暗黄的墙上写着一道道公式，一篇篇课文和一个个生字。

这些照片全是刘颖回国后在一个论坛里面找到的，而那个花甲年龄的妇女是她高中时候的老师，袁老师。

袁老师在退休之后，毅然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故乡，凉山山区，用她平凡的人生书写他人不平凡的人生，风高亮节，为人师表？都踏马是嘴上的大道理，全是扯澹，又有几个人能像袁老师一样默默无闻的在退休之后，没有安稳享乐，去凉山支教？

刘颖尝试着拨通了袁老师的电话，没想到竟然通了：“袁老师，还没休息呢？”

在凉山深处，一个妇女带着一群孩子正在一座山头的最高处，妇女在指着满天星斗对孩子们讲解着她肚子里面为数不多的天文知识。幸好在最高山头，如果在教室里，手机就会没有信号。她对着孩子们做了一个嘘声，问：“小颖，打电话有什么事情？”

“没事，只是想听听老师您的声音。”

刘颖仰望着天空，和袁老师同在一片天空下，看的是同一片星云。听着袁老师在电话里面说着在凉山这边和孩子们的趣事，什么狗剩家昨天宰了猪，让她去吃饭，什么鸭蛋考试不及格，流了泪。二狗家的土狗又在山上叼了一只兔子。

刘颖默默的听着，突然感觉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男女间的恩恩爱爱让人内心里面有了酸甜苦辣，原来换一种生活环境，就会有一种不同的心境，那人，那山，那条守山犬，夜半倾听着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春天里，那山漫山遍野的鲜花，还有冬天整山的银装素裹，想起来总会让人心旷神怡。

刘颖轻声说：“老师，我想去您那里支教，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师。”

“小颖，你真是这么想的？”电话那头，袁老师很开心。

刘颖轻点着头，轻声的嗯着。和袁老师又闲聊了一会功夫，刘颖收起了手机，一滴鲜血顺着鼻孔流淌了下来，她伸手抹了抹鼻子，殷红殷红的鲜血让她绣眉紧皱。她喃喃自语：“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第二天清晨，身上没再穿着连衣裙的刘颖换上了一身长衣长袖，朴素中带着轻缓。记得儿时的时候，她就是一身连衣裙的打扮跟着马东身后跑，换了穿衣的风格，彷佛诉说着与往事说再见。扭头回望了一眼老刘家的大门口，刘父，刘母站在门前挥着手。

“小颖，出国了照顾好自己。”刘母眼角噙着眼泪，说道。

“妈，爸，会的，您们保重。”

昨晚回家之后，刘颖就打着出国的幌子，让父母安心放她走，初始的时候父母劝过，让她在汉江找一份工作，可是刘颖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没办法，父母只能同意闺女的选择，在清晨一大早站在门口挥泪送别刘颖。

刘颖笑了笑，如同百花盛开一般灿烂，转身后，泪水不满了脸庞，行李箱的轱辘接触地面发出咕冬咕冬的声音，就像舒雪每天骑着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穿出的声音差不离。

她的背影在清晨第一道阳光的照耀在榆树岗的巷道里的时候渐行渐远。在路过罗大爷的修鞋铺的时候，看到罗大爷正在门口端着大海碗，里面是稀饭和为数不多的咸菜，老黑趴在他身边，很祥和。她顿住了脚步，从行李箱里面掏出一双崭新的男士皮鞋，走过去。

“罗大爷，帮我给这双皮鞋上一圈线呗。”刘颖轻声的说道。

罗大爷瞥了一眼皮鞋：“小颖，新鞋上什么线？再说了皮鞋上了线不好看啊。”

刘颖笑了笑：“上线了结实，过段时间给马东。”

“你要走了？”

刘颖点了点头，掏出二十块钱塞进罗大爷的手里，没再犹豫，拖着行李箱走了。

身后的罗大爷吧嗒着一根香烟，抚摸着老黑的狗头，久久凝视，直到刘颖消失在巷道口，这才叹气了一声。

到了火车站，刘颖从取票机上取出一张票，然后进了候车大厅，去凉山那边，没高铁，也没有动车，她买的是一张普通的K字开头的快车，不到半个小时，广播响了，刘颖回望着生她养她的汉江，扭头依然随着人群大流上了车。

在高铁，动车发达的年代，快车速度不敢恭维，汉江距离凉山有一千五百来公里，快车需要行驶一天一夜。刘颖买的是普通座，坐稳之后，耳朵里面塞着耳机，倾听着动听而悠扬的歌曲。

歌曲是红豆，一首很老的歌曲，貌似是小时候在马东家看的某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

她对面坐着的是一对小情侣，男人不是特别帅，女人也不是特别漂亮，不过两人的感情显然是在升温期，依依浓浓，男人很贴心，剥了葡萄皮，然后把葡萄小心翼翼的喂着女人，还细心的拿出纸帮着女人擦拭着嘴唇，这让刘颖关注了良久，随即低头无奈一笑。

香烟啤酒饮料的声音不知道在车厢里面贯彻了多少次，卖皮带，租充电宝和卖牛奶糖，酸话梅的也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次，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到了目的地。

刘颖踏着欢快的脚步，出了火车站，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天蓝蓝，白云悠悠，又随手招停了一辆的士，说出了目的地之后，的士行驶了四个小时，来到了一个说是乡镇却在国内中部连个村庄都算不上的一个小地方，周边群山环绕，一条清澈的小河把这个乡镇划分成了两半，真是应了那句话，清凌凌的河水，蓝莹莹的天。

“小颖，这里，这里。”

袁老师笑吟吟的对着刘颖招了招手，刘颖快步跑过去，喊道：“袁老师，让您亲自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袁老师一身朴素，笑容和蔼，拉着刘颖的手，说：“你这个博士能到我的家乡来支教，我能不来吗？”

刘颖抿嘴一笑，又听到袁老师说：“哎，我们这里交通不便，车进不去，就连马车进去都难，幸好这些年ZF给我们修建了一条钢铁台阶，要不然进出就更难了。”

刘颖还是一笑，拎着箱子听着袁老师在一旁的介绍，就到了距离乡镇不远的山边，在陡峭的山崖悬臂上，一条用钢筋焊接的台阶映入眼帘，刘颖随着袁老师一步一个台阶的走着，她走的时候偶尔回望着山下，当真是一览众山小。

“小颖，村里面住着的大多都是不愿意离开大山的人们，他们感觉山里是他们的家，离开了山就会不适应，生活很艰苦的，老师就怕你来了过了两天新鲜劲后，就想回家了。”

“哎，以前有过来支教的大学生，男的有，女的也有。来到村里后，父老乡亲们都把他们当成宝。谁让他们是文化人呢？文化改变命运，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的，山里人淳朴，也愿意把家里最好的吃的，用的给那些来支教的老师们，可这样也挽留不住他们的心啊，最多的待了一个学期，最少的待不到三天都走了。”

“我退休后，闲着也是闲着，闺女也嫁人了，有个外甥，外甥的奶奶带着，我总不能一天天混吃等死吧？就想着回到家乡，教那些孩子一些知识，我想山窝里面飞出金凤凰不会假，就算假，也有一个两个孩子能脱离大山，成为对社会的有用之人。”

刘颖暗地点头，上山的路很难走，对于城市里面出来的姑娘来说是一种煎熬，幸好袁老师走到半山腰空旷处停下了脚步。刘颖这才得以舒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坐在地上，说：“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走。”

下山要比上山难，一路走走停停，总于在接近傍晚，刘颖随着袁老师到了一个炊烟鸟鸟的村庄，它坐落在山谷的一出盆地里，此时大山隔绝了大半个夕阳，朦朦胧胧，有汪汪的狗叫，有暮归老牛叫，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儿在山中飞翔，几个孩童还在村口处你追我赶，玩的是不亦乐乎。

彷佛如同世外桃源的环境让刘颖眼神里充满着不一样的色彩，彷佛间一切烦心事，烦恼，忧愁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