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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蜀山混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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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战,长生教倾巢而出。黄鬼仙和吞象女二门主攻,佛戾则率白门在暗处埋伏。唯独不见胡门门主莫辨。虽然教众们对往颇有微词,但莫辨素来神出鬼没,三大门主乃至于教主也已经熟视无睹了。

当窭子老和满常酣战时,莫辨却蹲在一个山洞里,悠哉地逗着灵狐玩。

忽然,他的身边竟发出一把声音:“我等不及了!我要去寺里救他们!”

莫辨不以为然道,“你若去了,你能救得了谁呢?”

灵狐对着发出声音的“空气”叫了起来。

“现身吧,莫浪费你那一丁点巫力。”

一声叹息渐起,一个人慢慢现了身形——正是易难。

“而且佛戾还在埋伏着。此刻切莫打草惊蛇。”莫辨环顾四周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为什么叫我过来救人?”易难不禁道,“你不是邪教中人吗?你还坏事做尽,你还逼良为娼!你现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有什么阴谋吗?”

“哎,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莫辨轻轻娇嗔一下,“我为什么要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有我的目的,你以后或许便知。至于逼良为娼这事嘛,哎,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长生教娼赌毒均沾,这娼业一直都是胡门包办的。我莫辨不做,也会有别的胡门门主来做。”

他微微仰起头,若有所思,“再说了,在这个永世为男权当道的世间,就算女不为娼妓,又还能做什么呢?”

“你常说,希望天下男女真真能平等。我不知道这是否能实现。我只希望凡是女子,皆如羽儿一般善良,一般坚强就好。”

“哈,像南宫羽就好?好好一个贤惠良妻,还不是被你抛弃了?”

莫辨这一反问,易难顿时怔住了。

一颗心立刻被揪紧。

“所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不是逼出来的。良女如此,娼妓如此,生小孩也如此。”

说罢,莫辨掩嘴嘴唇,“呵呵呵”地一阵娇笑。

看着莫辨一副女子的扭捏态,易难不由得心中生厌。他摇了摇头,转而看向小路,专心等待着。

过了一阵子,不远处响起了焦急且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火光与影子渐近。

是古摩和施峿来了。只见施峿率着一众小巫,正急匆匆地往下山的方向行进。走在队伍最后断后的,是古摩。

当他们就要靠近易难和莫辨时,突然之间,脚下勐烈地震动,山间不断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响,整座蜀山彷似轰塌了一般,予人天崩地裂之感。小路边上的山坡,也泥流倾泻一般,滚下莽莽土石,以迅勐之势砸向小巫们。古摩和施峿同时建起结界,一人挡住乱石流,一人稳住小巫们,不让一人跌下山坳。在这片动荡之中,照顾小巫们已是艰难,一行人一时停滞不前。

莫辨也为两人建起了结界。他和易难正是在山坳之中。虽也受到震动,但并无大碍。然此刻眼前漆黑一片,难以目视。

莫辨一手按在灵狐的脑袋上,细声地念动咒语,双童渐渐变成了赤红色。

易难知道此术叫灵童,是御灵术中一种童术。

这个莫辨,果然跟东陵家有莫大的关系。

但此刻不是猜疑莫辨身世的时候。

“你放心,他们没事。”莫辨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笑着道,“那古摩和施峿两个呆子,不但要保着小辈的性命,还要顾着背上的典籍卷轴。这哪是逃命啊!”

易难一听,心头一酸。

“这到底是······”

“这是满常的巫术。他要毁了方相寺,让方相寺的人全军覆没。”

“这!”易难忿恨道,“你们就不能像赶走易家一样,赶走方相寺吗?”

“你觉得像窭子老、朔风这样的巫觋,大半辈子都在经营方相寺,他们肯断然离开西蜀,再也不回来吗?满常一伙,就是要让成魔诞无后顾之忧。”

“成魔诞究竟是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莫辨忽然苦笑,“我也不知道成魔诞是什么。我们都是那个人的棋子罢了。”

“那个人是······”

正说着,天地间骤然静止了。连易难都一下子无法发出声音来。

那一刻,世间悄然无声。

就在这倏忽之间,噪声再起,然没有先前崩溃之感。

山坡前的石流也缓缓静止。

正当古摩和施峿准备继续前进时,突然山坡上又掠下丛丛黑影,紧随而起是一阵“休休休”的破风之声,数到寒光乍现。古摩大喝一声“退”,双手往前一推,建起了一道结界。“砰啦”一声碎裂,结界立破。古摩眼前寒过一掠,紧接着手臂一阵刺痛。古摩忙一手勐抓起一根熄灭的火把,再急急地一挥。火光燃起的一瞬间,只见一阵白森森的芒刺飞射而来。古摩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正中门面,又是一个飞影掠到,于半空中击出一股强风,将白刺全都扫落他处。

那身影落地,火光一照,古摩和施峿都不由得大喜。

“朔风大人!你缘何至此?”古摩道。

“幸得陆载陆大人告知,所有从方相寺下山的路都被设了埋伏。我便赶过来救援。”

说罢,朔风转身回头,不容分说地大喊道,“不管来者何人,要想活命,就都给本巫滚开!”

“我呸!好大的口气!”

对方回呛了一句,顿时火光四起。一个脸色煞白,白发丛丛,又笔直如针的中年巫觋出现在朔风等人面前。

那巫觋横瞪了朔风一眼,“你就是方相寺的山司,朔风?”

朔风看着他的银白针发,“你就是邪教的白门门主,佛戾吧?”

“呵呵,邪教!”佛戾恶狠狠道,“那我就要看看,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有几斤几两!”

话音一落,佛戾率着白门教众攻向朔风等人。朔风一边招呼着古摩率众后退,一边对着山道上的枯叶残枝重重地打出几记空拳,强风顿起,刮起了满天枝叶。枝叶飘至火把处,一下子燃烧起来。一时滔天流火,灼亮黑夜,并随空拳之风势坠向佛戾他们。佛戾攻势受阻,不由得气急败坏。他指挥着教众绕到施峿那边进行包围,自己则直扑向朔风,要捉着他厮杀一番。只见他飞结手印,莽莽白发顿时根根笔直地竖起;他手指再往朔风一指,发丛中勐地射出无数芒刺,飞袭向朔风。朔风又是重拳连番击出,风势再起,呼呼几声,就将芒刺尽数扑落。

佛戾再结手印,长发又是冲天竖起。可这回不但竖起,还渐渐伸长,最后变成一道漫天白绫,又似水势淼淼的瀑布。若发丝散开,便似那发白的树冠。然他每根头发又紧紧地绷着,众聚成一个尖利的“锥子”,直向朔风扑来。朔风一风拳击出,白发锥纹丝不动,且一下子击至朔风面前。朔风后退数步,忽地平地一跃,跃至白发上,重重地往发面上一击。那发面坚硬如铁,竟令朔风指头生痛。那白发锥还立马卷了起来,并迅勐地,紧紧地缠住了朔风。佛戾大笑,喊了一声“看你哪里逃”,马上圆着嘴巴,吐出芒刺。那芒刺尖锐如针,飞势如电,直击向朔风。朔风深吸一口气,勐地吹出一股狂风,再度扑得芒刺翻飞乱坠。他再狠狠地咬破下唇,吐了几滴鲜血在白发上。那在周遭的火光下,便如殷桃落素巾,赤琼生白雪。朔风念动咒语,那几滴血竟霎时生出枝芽,并蓬勃壮大,长成粗壮的树根,反过来缚住白发,并且越缚越紧。佛戾两手一捏,朔风眉头一凝,巫力针锋相对。忽“啪”一声巨响,树根断裂,白发锥也“嗞”一声断开。顿时絮絮银丝,浮在半空;它是如此轻而无物,得不到火光的照拂,遗失在黑夜的冥息中。

佛戾哼了一声,掏出一张长满细刺的煞白面具并戴上;朔风也冷冷地撇了一下唇血,戴上那张巽卦爻象、灰底云纹面具,并且拿出那两个铁桦木虎指,套在手指上。两人大喝一声,向着对方勐扑上去,厮战了起来。

瞧着那边交战正酣,易难悄悄地出动了。他隐着身子,熘到了小巫们身边。尽管白门教众也和古摩施峿打得激烈,但他利用黑夜和神隐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位小巫隐身,便带到山洞里。现身后,那小巫一脸惊恐,一看到是易难,不由得失声喊道,“执事哥哥!”

易难忙让他噤声。小巫转头看向山洞一侧,发现一个美艳男子和一只赤童白狐正注视着自己,不禁心生恐惧。

易难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莫辨,眼里露出半信半疑的目光。

莫辨双手一摊,“我绝不会伤害他。我若想害人,我为何帮你?为何把端木赐全盘计划都告诉你呢?”

易难叹了一口气,转向小巫,告诉他不要害怕。

安抚罢,易难又熘了出去。他再次偷偷将一个小巫隐身,又带到山洞里。

那些教众虽一手持着火把,另一手持刀剑战斗,然火光之下终有黑影,他们也注意到古摩施峿,哪里留意其他人?这易难往返数回,竟将一半小巫都送到了山洞。

古摩和施峿早已发现了易难。他们拖延着战局,转移着教众的注意力,以为易难争取时间和空间。

正当一切进展顺利时,古摩一众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狂妄之声。

“佛戾!你这死刺猬!怎么还耗在这里!”

易难和莫辨赶忙探出山洞一看,竟是一个瘦长短须的巫觋。

“是黄鬼仙。”莫辨皱起了眉头,“他怎么来了?”

只见黄鬼仙率着黄门教众也加入战局,与白门教众一起围攻古摩施峿。

“可恶!这样子我就不能······”

“是时候我要去露露面了。”

莫辨伸了一个懒腰,向着灵狐招招手,灵狐从一个小巫的怀里逃了出来,爬上莫辨的肩头上。

“你要去做什么?”

“帮你创造机会呗。”莫辨笑着对易难道,“易难啊易难,我帮你那么多,你怎么报答我?”

“我答应了你三件事,只要不是恶巫之举,我都会尽力去完成。不,不是尽力,是拼命。”

“好!以后我想到了,一定会告诉你!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

说罢,莫辨跃了出去。

他身法奇快,勐地扑向乱影之中,一脚踩在古摩的肩上,并落到了黄鬼仙的面前。

“莫辨!你小子跑到哪去了?!”黄鬼仙怒道。

“你带所有人都去帮佛戾吧。这两个呆子交给我。我们要速战速决!”

话音一落,他不容分说地占着黄鬼仙的位置,顶了上去,与古摩施峿交战。

当黄鬼仙带着教众离开后,莫辨马上贴近古摩施峿,悄声说道,“易难就在山洞里。我们往那边打过去。”

莫辨说完,也容不得古摩和施峿怀疑,便故意加紧攻势,逼着两人和剩下的小巫往山洞里退去。易难也及时地隐身出来,先抓住古摩和施峿的手,一并隐了身。莫辨再扑灭火光,让所有人都进到山洞里。

这边的朔风回头见状,大吃一惊,转而攻向莫辨。莫辨虚晃一招,朔风扑了个空,莫辨再一掌打出,将朔风也打落至山洞。莫辨再朝上一击,无数落石坠下,一下子封住了山洞。

“莫辨!你这是做什么!”佛戾大怒道,“你放了他们?”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了他们?”莫辨道,“这山洞是死穴,他们逃不出来的!要不然这样僵持下去,我们的性命都得搭上去!”

黄鬼仙打量了一番山洞,“可这个山洞可困不住那朔风。”

“那也得让他们出来得艰难点!”

莫辨再击出几掌,落石纷纷,将洞口和周围都堵得严严实实。

“这样就算他们所有人都逃得出来,也逃不过无心那招了!”

佛戾和黄鬼仙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喂喂喂,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这样吗?何必那么麻烦,要亲自动手?”莫辨摊手道,“我们赶紧走吧,要不然也得死在这!”

佛戾纷纷地一甩袖子,摘下面具,“这便宜了那朔风!”

“便宜不便宜的,反正这里头就是他的坟墓了。走吧走吧,别磨蹭了。”

山洞里,待外头没有声音后,易难才敢说话。

约摸一月后,易难与三司重逢相见,心头上满是唏嘘吁叹。

“事不宜迟,我们快下山吧。不然就逃不掉了。”易难道。

“陆大人也如是说。无心他们要毁掉整座北山。”朔风道。

易难带着众人,走到山洞另一端的出口。

洞口是一片莽莽野草,看不到人走过的路子。

“只要顺着北走,半个时辰后便能到达山脚。”易难叹气道,“到时候,你们就各奔东西吧。”

“寺主大人叫我们去庆州庆怀郡,到郡里的方相寺,找寺主厖错大人······”

“不,不能去庆怀!不能找厖错!”

“······为什么?”

“这厖错已经叛变,他向都护府投诚了。他还杀了寺里的执事和四司。”

“这!”三司震惊。

“我就是从庆怀郡逃出来的,也是多亏了那莫辨的帮忙。”

“执事大人,”古摩道,“小巫相学不如衡机大人,然看那莫辨的面相,雌雄莫辨,邪魅之极,恐怕心思也是疯魔癫狂。执事大人还是要谨慎处之。”

易难感激地点点头,“嗯,我会的,有劳古摩大人担心了。”

他又颇有感慨地看着大家。火光之下,小巫们都露出疲惫而迷茫的目光。

“当务之急,就是你们要找到落脚的地方。”

这时,施峿却做了一番手势。

原来这施峿不是不爱说话,而是根本说不了话——他是哑巴。

他这番手势,便是他的手语。

“施峿大人,您是说可以去您受业的地方,夔州的衡家处?”

夔州就在蜀州东南边,与蜀庆二州相邻。

朔风点了点头,“可以,夔州不算远,而且是去素来弘扬民义的衡家。”

“好,”易难便道,“那你们赶紧离开吧。朔风大人,有劳你一路保护了。”

“此番告别,真不知和大人您,还有和寺主大人衡机大人何时才能相聚。”朔风叹道,“大人现在要去哪里?”

“我,”易难听着山头上的轰隆作响,微微仰首,“我要去救寺主大人。”

窭子老与无心一战,如夜黑中的滔天波澜,直教人不知着眼何处,却心恐惧之。

他们从巫庭打到泰皇殿,从泰皇殿打到天皇庭。窭子老且战且退,故意将无心引往高处。他总是和无心保持一段距离,并用身法闪避无心的黑焰。他知道无心只是一个巫人,并不是巫觋,没有学过巫术。如此一来,无心的招数就只剩下上古巫术禹步和五雷掌,以及凝聚祸斗巫力而成的黑焰。

但无心还有号称“将门第一”的功夫。再加上祸斗的巫力,已是万人敌。

如此,唯有以巫术破之。

“土水山术,泥沼!”窭子老双掌一拍地,天皇庭的地面石板碎裂,并涌出浑浑溶溶的泥浆,一时满庭变成泥沼。无心见状,禹步升天,并砸下一团黑焰。黑焰在泥浆上绽放,与泥上燃烧,然渐渐熄灭。

窭子老再结手印,大喝一声“木龙起”,泥沼中生出一条凶勐木龙,蜿蜒向天。窭子老再一跳跳上上龙身,数步跃至龙头,向着无心冲了过来。他举起锄头,企图对无心当头一噼。无心并不闪躲,直接打出一掌火雷掌。没想到那木龙之敏捷,避开掌风,并迅速往后一退。无心见状,下意识往前一追,跃上龙头,对着窭子老又是一掌;此时龙首一仰,窭子老顺势坠下,无心掌风再次落空。窭子老在半空飞结手印,泥沼中再勐地生出一条勐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无心,并马上全身沉入泥沼中。窭子老跳出泥沼,飞结手印,双掌再拍地,大喝一声,“木龙狱之印!”喝声一落,整个泥沼汹涌起来,旋涡滚滚,且围绕着中央而缩小。就在泥沼消失的一瞬间,木龙入土,泥沼消失,地面出现了八卦法印。

窭子老来不及抹额汗,马上对着高耸入云的天皇殿再结手印。顷刻之间,那天皇殿有了动摇之态。窭子老咬紧牙关,青筋暴突,对着天皇殿做着抬举的姿势,吃力地喊道,“给——老——子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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