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就让开。”马力不乐意地嘀咕了一句，只好退下，其他人也跟着把路让开。

反正杨兰已经走了，陆浅也不想再跟杨父多说什么，只有一句，忍不住要说：“我们是流民，但我们不是贱民，靠自己双手吃饭的人，永远比那些只会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享受先祖荣光的废物要高贵得多。”

杨父极其不赞同她这句话，气得脸色通红，嘴角直抽搐。

因为陆浅已经把他也骂了进去，他不就是因为先祖有功，才做的上等人？

“你放肆！”他身边的护卫先炸了毛，“小小一个商妇，敢对我家大人不敬？”

“我是个商妇，你又是什么？”陆浅冷笑着看过去，“在你家大人眼里，你不过是一条忠诚的看门狗而已，不会比我们这些刁民地位高多少。”

护卫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什么？能做大人身边的一条狗，是我等的荣光！”

陆浅竟无话反驳，这种人跪得太久了，已经很难再有反抗意识。

算了，管他呢？

“你对大人不敬，该死！”护卫厉声一喝，立刻拔刀出鞘，要代替自己主子教训陆浅。

沈云枫和马力几人连忙上前几步，将陆浅护在身后。

“杨大人！”

随着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穆重光快步跑进院中，挡下护卫的刀。

他先是歉疚地瞥了陆浅一眼，随即对杨父说：“杨伯伯，您此番来是有公务在身的，不宜与民众起冲突，否则传出去影响不好，还是赶紧回吧。”

杨父虽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但又不得不考虑穆重光说的这一点，他不能因为这些个贱民影响到自己。

“行了，收队走人吧。”

几个护卫这才把刀收回去，跟着离开了。

穆重光回过头，拱手对陆浅等人致歉：“陆姑娘，杨大人他对你们多有冒犯，实在对不起，我代他想你们赔罪。”

马力等人讥讽道：“不敢领受，我们是贱民，你们是上等人，怎么敢叫您受委屈呢？”

“好了，穆将军是穆将军，杨大人是杨大人，干什么为难他？”陆浅瞪了马力一眼，笑着对穆重光道：“这跟你无关，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快回去吧。”

穆重光看她没生自己的气，也就放心了，当下离开厂子，追赶杨父而去。

等他走远，村民们才又聊起杨父，说他就是朝廷里那些不把百姓当人看的狗官。

“像这样的狗官，外面还有的是呢，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多，咱们这些百姓的苦日子何时是个头？”

“头？哪里来的头？不论世事怎么变，咱们以及咱们的后代都是最底层的，永远有吃不完的苦。”

听着众人的议论，沈云枫和陆浅都没说话。

他们是底层百姓，还从商，的确很难翻身，就算像沈云枫之前计划的那样，通过读书考取功名，混个官做，也未必就可以赢得别人的尊重，因为他们没有靠山和后台，到了官场，也只能被踩在底层，那些权贵世家照样可以随意践踏他们。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不再让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思考着这个问题，陆浅默默地走出了工厂，沈云枫瞥见，也跟着追上去。

“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心里有些感慨而已。”陆浅摇头叹了口气，“咱们现在的物质生活是改善了，但其他层面还是老样子，普通百姓是贱民，命如蝼蚁，这不公平。”

沈云枫轻轻颔首，随即想到个问题：“在你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应该没有杨父这样的人吧？”

陆浅失笑：“怎么可能没有？这种人每个时代都不缺，只是好的时代这种人会少一些，而且有的最终会受到惩罚。”

“惩罚？什么样的惩罚？”沈云枫很好奇。

“被革职，遭受全国人民唾骂，最后一无所有，甚至是接受律法制裁。”陆浅说得很笼统，而且也是捡好的一面说。

沈云枫不由愈发向往这样的世界，苦笑道：“要是这个世界也能这样就好了，哪怕只是少数案例，苦难深重的黎民，至少有个盼头。”

“除非换一片天吧，靠你们这个朝廷是难了。”陆浅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在见证这个世界的黑暗，早就不抱希望这世道能自己好起来。

两人边走边聊，一起回了家。

这件事在村里倒是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村民顶多骂了杨父几句，就忙着去干活了，对他们来说，生计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早上，陆浅准备出去时，穆重光突然上了门。

他是为昨天杨父的事来道歉的，“陆姑娘，昨天杨大人的话确实过分了，这样的观念在他那里早已根深蒂固，这辈子也改不了，所以我不为他辩解什么，只希望你和乡亲们不要太把他那些话放在心上，不必跟自己过不去。”

“还有，我希望你知道，我虽然也有着差不多的出身，但我跟杨大人他们不一样。”

陆浅觉得他能特意来一趟，已然充分说他的立场，自然不会把他跟杨父那样的人混为一谈。

“乡亲们都很忙，没闲工夫为这点事纠结，放心吧，另外，大家也不会真的迁怒于你，一直以来你都帮助我们良多，你的为人大家都清楚。”

穆重光这下才是真的彻底放心了，虽然昨天匆匆解释了一下，但他总觉得不够，所以昨晚一夜都没睡好，今天一早就过来了。

随即，两人坐下，又聊起杨兰的家族。

“杨家祖上因为有从龙之功，先获过公爵，后又有平乱御敌的赫赫战功，再封过侯爵，是兴盛了百年的名门望族，他们确实都自视高人一等，瞧不上底层的人。”

“不过，他们也并非只会享乐，远的不说，杨兰的几个哥哥就是死在抵御外敌的战场上，正因如此，皇上才赐了侯爵，所以我觉得，你说杨家是躺在功劳簿上的，有些过了，这些荣光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陆浅听了穆重光的话，对杨家人生出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