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不能说明什么。”杨鸿雁依旧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这点让他尤为厌恶。他有一种被上级循循善诱地说教的感觉——解释说，“一方面，鲲鹏号是封闭着的，所以不存在灰尘也是正常现象。另一方面，你又为何先入为主地认为，鲲鹏号上是没有人的？”
他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杨鸿雁的解释既是点燃怒火的导火索，也是他这些日来惊恐受怕的突破口。姜新波毫不客气地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我们不是来拯救鲲鹏号上的船员，而是为他们送终的！鲲鹏号上的补给不可能维持那么长时间的。”
“你去过冬眠舱了吗？”杨鸿雁一针见血，“在冬眠情况下，就算是几个月的补给，也能维持数百年。他们或许还活着。”
“那就更不能解释飞船上没有灰尘的现象了！”姜新波说道：“你没有上过鲲鹏号，根本就没有资格在这里进行着你所谓的‘理性推论’。如果船员全部进入冬眠状态，又是谁来对整艘飞船进行清洁的？反复启动冬眠舱，消耗的能源更大——而鲲鹏号已经进入了节能状态，连空气都停止供应了——那就是一艘空船，上面的人都死了！要么就是始终了。”
“所以你觉得清理灰尘的……”
“幽灵！鬼魂！外星人！”姜新波气呼呼地说道：“都有可能！谁知道呢！反正鲲鹏号我是不会再上去的。这船太邪门！”
沉默了许久，杨鸿雁说道，“精卫号上发生的事，恐怕比鲲鹏号上的灵异现象更严重吧？”杨鸿雁话锋一转，直指姜新波话语逻辑中的要害：“既然精卫号上的灵异事件，你能忍受，为什么鲲鹏号上……”
“这完全不一样好吗？”他声色俱厉地驳斥着，忽然戛然而止。他的双眼无意间凝视起驾驶舱的舷窗之外，眼中仿佛浮现出了那些人影，或是消失或是死去的那些人们，连成一排，在太空中整齐划一地迈着真不，庄严而肃穆地朝着他走来。睁眼眨眼瞬间，那些人影又消失无踪，他只看到一片纯黑的星空，绝望的飞船像是遗迹，静静地立于未知的恐惧中……
“一定要返航！”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哪怕是一点点地爬回地球，我也要这么做。太阳系边缘——呵呵，这根本不是探索，而是自寻死路。”
杨鸿雁也不再说些什么，轻叹一口气便兀自离去。
他又梦到了自己正在驾驶飞船。这一次，他看到了曙光了，耀眼地几乎盖过了黑暗。驾驶舱中的他看到那正中央的光芒，兴奋地站立起来，头却撞到了密闭的玻璃罩上，眼前冒起了金星。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些疼痛，相比较黑暗所带来的幽闭和孤独感，这阵光芒是解救他的恩泽玉露。
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住了。他开始手忙脚乱地在仪表盘上操作。以至于，他甚至忘了自己正在驾驶的是飞船，而是一辆疾速前行的汽车，右脚不住地往刹车的位置采取。
希望的光芒由点化面，绝望在须臾之间朝着无限大扩散开来。他终于看清了那光点的真实面貌，整个宇宙中再也没有什么物体会比这团光更加地宏伟状况。光团的表面不断伸出如长鞭一般的火焰，像是要将他纳入怀抱。终焉，他还是没有停下飞船，任由它像是飞蛾般地飞进火源中。刹那间，恒星的强光将他吞噬，炽热的气体将他蒸发。
他惊恐地大喊一声，挣扎地从铁床上爬起。一模额头，全是涔涔的热汗。不知道为什么，精卫号内部的空调系统将温度升高了。他热地倒真像是被恒星所炙烤。
尔后，整艘飞船开始广播起来。他的眉头一皱，跑出自己的生活舱，来到了杨鸿雁休息的地方。来到房间中，
里面却空无一物，好像杨鸿雁从来都没有在这里休息过似地。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稠，而广播这时已经读完了全文，又再次复述起来。
他最后来到了驾驶舱，那里是精卫号广播的发源地。一个自动播放的程序正在驾驶舱的主控电脑中重复。他再次喊了一遍杨鸿雁的名字，一边漫不经心地关闭了自动程序，一边调出了广播正在朗读的文章——一段杨鸿雁留下的航行日志。
“姜新波，当你看到这段日志时，我可能已经在鲲鹏号上了。你说的没错，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是没有资格说出那些话的。也因此，我在地球时间凌晨2点的时，独自进行了一次太空行走，为的是见到你所见过的，感受你所感受的。
当然，我前往鲲鹏号还有另一个原因。尽管你没有说，但是我能猜到。进入节能模式的，不止这艘被遗弃的飞船鲲鹏号，也有我们精卫号自己。我查了仓储的补给，发现精卫号所储存的空气和必需品已经接近干涸。就算仅存的我们进入冬眠状态，也不能维持许久。因此，我打算试试看，看看能不能在鲲鹏号上找到补给，以此来维持我们的基本生存。
其实昨天，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我们来到太阳系边境的意义。我为你感到可惜，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差最后的关键了，为什么就因为灰尘的问题而临阵折返，功亏一篑？我要证明那都是你的幻听幻视，也要证明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魑魅魍魉，鬼魂幽灵一说的。
接下来，我将接通和……”
他看到这里时，驾驶舱的主屏幕亮起来了。那是一个正在直播遥感的视频，在鲲鹏号渗人的黑暗中，杨鸿雁正用手电筒灯光对着镜头晃动着。
“我现在就在鲲鹏号上。”她盯着视频这一头的姜新波说道。尔后，她忽然拉下了宇航头盔的面罩。姜新波尖叫一声，没想到杨鸿雁却安然无恙。
“你看，这正好证明了，你是错的，姜新波。”杨鸿雁笑道：“这是一艘废弃的探索飞船，既没有宇航员，也没有徘徊的鬼魂。”一边说着，杨鸿雁毫无茫然地走向了鲲鹏号的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