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坦白的那一天，也是一个重要的时刻。那天晚饭之后，皇甫复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电脑桌之前。而是默默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尔后将盘子放在水槽中，打开水龙头，滴上洗洁精。当她做到这里时，他忽然走上前去，拿过了她手中的抹布，用屁股蹭了蹭她的腰部，示意她让开。

她说，“我记得按照约定，今天不是你洗碗？”

皇甫复表情复杂，看了看盘子，又端倪着她的面庞。橱窗外响起了警笛声，透过纱窗在房间中回荡，盖过了他的心跳。又有一些光怪陆离从窗外隐约泄进来，照在浮动着油腻的瓷盘中，泛起怪异的花纹。房间中响着电视机播放的余音，新闻说一艘太阳系飞船发射成功，安全到达了地球同步轨道。

他用抹布来回擦拭着瓷盘，语无伦次地说，“老婆，我觉得这好像是假的，就像是模拟人生的游戏。”

她干脆叉着腰，不耐烦地看着皇甫复：“你是不是游戏玩多了，混淆了虚拟和现实？”

“是真的，刚才在吃饭时，有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另一种未来。我还是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妻子——当然，这不是我不爱你。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生那么漫长。漫长到现在我不过是做梦。”他继续擦拭着盘子，“后来我回忆了一下从我们相识到现在的时间，我发现这根本说不过去的。你以前那么漂亮，怎么会看上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平平无奇的我。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主动，要是换成正常的女人，早就跑了……”

“你能不能别想那么多，过去的事还提他干嘛。”她自嘲地一笑，“是我眼瞎，好了吧。”

“不不不，我还真的没瞎猜。我感觉这中间都是有预谋的。”他嘟囔着，“好像都是安排好的。”

“那你觉得这是一种阴谋是吗？”她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皇甫复简直就是皇甫明的刻板，看似被动，不过却无时无刻不在怀疑着自己以及周遭。这一点也和她还是徐魅影时的一样。

想到这里，房间中的背景音，那台电视机中的新闻倒真的提到了她。新闻开始播报了一个科学家的无端惨死，代号为魅影的杀手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

他伸长脖子看了电视机的方向一样，说道“说出来不要骂我，老婆。我怀疑你可能真的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以前上网时，听到过很多关于这样的故事。漂亮的姑娘为什么会看上老实的男孩子之类的——你可能没有爱过我吧……”

“都要30岁的人了，能不能稳健一点？”她挥舞着手臂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是年轻时玩累了才会来找你的吗？”

“皇甫明……”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敢看着她的双眼，“你以前爱的人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也许他并不爱你，于是你找了一个替代物。皇甫这个姓，总之很少见的。”

她忽然愣住了，看着皇甫复。他手中的盘子定在了半空中，油腻和污水正顺着圆盘的边缘缓缓流下。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她说话时，看到皇甫复的眉头皱了一下。继而，他整张脸的面色都微微地变化着。

“是的，皇甫明，就是这个名字。既不是皇甫暗也不是皇甫光之类的名字。只有这个名字。”她顿了顿，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这就是我给儿子取得名字。我怀孕了。”

这一下，皇甫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就好像宕机了一般，整个人都杵在了原地。又过了一会儿，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被他捏在手中的盘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十月怀胎，百日庆生，咿呀教语，搀扶学步。2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当皇甫明已经学会说爸爸之后，她开始趁着父亲不在，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中装上针孔摄像头。这是为未来的自己做好准备。至少之后，经由这些摄像头所拍摄的，皇甫明小时候的偷拍视频，能够让自己减缓几分相思之苦。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为未来而想的方法。毕竟很快，再过30年不到，时间将会停止，她将再次回拨。不过皇甫复却越发地不习惯起来。这两年期间，他又产生了新的怀疑，并在和她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越发累积。

“老婆，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个阴谋。”身为父亲，他一边抱着皇甫明，摇曳地哄他入睡，一边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问题啊。”她没好气地说道，“已经30多岁的人，能不能踏实点。你还当这是模拟人生么？”

“我还是觉得你以前可能真的喜欢一个叫皇甫明的人。然后把他的名字取在我们儿子身上。”他小声说道，“我虽然木，但是并不是笨。你好像爱他更胜过爱我。”他似乎一语双关，不知道说的是那个不存在的皇甫明，还是怀抱中的皇甫明。

“有毛病吧，你吃自己儿子的醋？”她砸吧着嘴说道，“当妈妈的爱自己儿子有什么错？”

“但是这个有点超出母爱吧。”他越说越小声，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你和儿子说的那个故事，不像是童话。”

“你又听到了些什么？”她哭笑不得地说道，“一个童话也要大惊小怪了。”

“但是我感觉那个童话是真的。”他边说着，将皇甫明放到进了摇篮床。尔后站在双人床边，迟疑着要不要钻入被窝。

“而且你说的不是童话，更像是科幻小说。”他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你讲了很多细节，甚至包括他未来会上什么学校，从事什么工作。还有他会遇到一个爱他的人……我承认你在公司里是干营销的，编故事的能力很厉害。但是就算是编的故事，也不可能……”他思忖着，那个词语花了他很长时间才想出来，“精确到这种程度啊。”

“你们父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下意识地反驳道。旋即，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明明未来估计会和你一样的，跟你一样，该怀疑的时候不怀疑，不该怀疑的时瞎怀疑。”最后，她朝着皇甫复挥了挥手，示意他上传，“算了，你上来，我把这个童话也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