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梦瑶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墨家之技，最强之招全在于墨家精髓的八个字——兼爱、节用、明鬼、天支。她原本以为这八个字说的只是墨家的思想。直到最后，她终于明白了，这八个字背后所透出的墨家之技的无奈。

然而在不知不觉中，与蒋梦瑶的搏杀的许符乙也渐渐领悟出了这八个字的的要以。尽管她并非墨家人，却逐渐发现了蒋梦瑶墨技中的规律。

那木剑之容的傀儡缠斗上来，剑气剑落之间，却鲜有凶险的杀招。那一把合金长剑被他舞地仿佛缠绕在许符乙周身的游龙飞蛇一般，疏密之间逼地许符乙进退不得。每每她要捻动起气绝，用道术之气击破他的傀儡之躯上的破绽。它便飞快地闪躲退去，让许符乙的气招如泥牛入海一般，尽数落空。而当她试图回身避开，拉开与傀儡的距离时，它又不依不饶地逼将上来，扰地许符乙不得不战。

不止是木剑傀儡。在与木剑傀儡你进我退的争斗期间，她又分出几分注意力，试图捕捉到铁人张傀儡的下落。那具傀儡不攻也不守，远远地离开她数丈，行踪飘忽诡异。

这第一要义为兼爱，铁人张告诉蒋梦瑶说。凡是争斗，必将伴随着力量的消涨。你若要杀敌，出招攻守之间留下一线生机，虽是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也是给自己留下后路。杀招早尽则势早尽。

然而在许符乙看来，她似乎也明白了，蒋梦瑶正在拖延时间，用两个傀儡耗费着她体内的道气。这一瞬间，时间便站在了蒋梦瑶一方，这场争斗每拖延一秒，她的胜算便多出一分。

这正如墨家的要义之二，节用所说的，对于技与术的节制。那木剑傀儡虽然无法驾驭道气，敏捷轻灵的行动却好像能持续到无穷无尽似地。许符乙发觉这一瞬间，自己才是那动作笨拙的傀儡，而真正的傀儡却已然变成了具有灵魂的剑刃舞者。

这一下，蒋梦瑶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但见她双眉弯动，嘴角勾起，十指如弹琴波弦般地更加迅捷地翻飞不断。

一直到木剑傀儡打完了道家太极剑的七七四十九招。许符乙竟被它逼退到角落中。是时，木剑忽地朝后右方撤去几步。许符乙顿时大惊失色，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又看到铁人张如鬼魅般地飞快飘来，直逼她的面门。

蒋梦瑶师父身前的那一招铁砂毒流之术，在墨家各色高手中是最顶尖的。蒋梦瑶还记得师父使出这招时的光景。那时的铁人张，只需要轻轻挥动的衣袖，袖中的铁砂毒流就好像源源不断涌出的百川汪洋一般，能将身前身后密密麻麻地遮盖住，让对手逃无可逃。

当然，铁人张这样的招数，许符乙在小时候也见过。那还是在他与木见师父的对弈中，于真武山巅的广场中所使出的一招绝技。

她依稀记得，师父是如何应对这招。据说任何符法和身法都无法抵抗这数以亿万计的铁砂洪流。一旦遭遇到，只能将最剧烈密集的道气化作盾障，挡在自己的身前，以求在漫天的黑砂银流中自保。

当下，许符乙的身前已经出现了空气扭曲的极端现象。那一团密集到已经可以看到隐约轮廓的致密道气横在她身前，就像是无端出现的一堵混沌之墙。

亦在同时，铁人张傀儡的衣袖如口袋般敞开，数百道道家黄符似蝗群般蜂拥而出。

“艮为山！”就听到远远的，蒋梦瑶大喝一声。

刹那间，那些黄符坠落在地上，许符乙脚下的地面忽地升腾而起，托着她狠狠地撞击在天花板上。

许符乙只看到天花板像是迎面而下的城墙版在眼前飞扑。又在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拍扁了，目光中冒出了五彩缤纷的金星。视野再清晰了一些时，她发现自己竟被硬生生地打穿了一个楼层，躺倒在楼顶的天台上。

就在她的脚边，那一块巨大缺口中微微亮着来自楼层下的微光。旋即，两傀一人轻灵地跳将上来，迎着楼顶呼啸的狂风和她相持而立。

墨家第三墨家为明鬼！就听到蒋梦瑶在分钟大声喊道：“很讽刺是不是，我的傀儡也会你的周易道法！”

正如她所言，墨家傀儡术能够释放诸子百家驱魔人的法术，也正是建立在操偶墨人对于别家门派的驱魔术也了若指掌的基础上。

她说话时，许符乙隐约看见熟悉的场面。铁人张的傀儡好像木剑附体一般，接连丢出了她无比熟悉的凶险卦符。那天地风雷水火山泽相互组合起来的黄符在空中飞舞，幻化出了无数五光十色的道法光辉。

卦来气挡，纷飞的元素气象与道气来往之间，许符乙仅剩不多的道气又被耗去了大半。直到铁人张的傀儡黄符用尽之时，她竟也虚弱地只能勉强呼吸，连维持站立平衡的力气都没有，单膝跪在地上，无奈地盯着蒋梦瑶。

蒋梦瑶却精力充沛地仿佛死斗才刚刚开始。

“气尽而衰，你大势已去。”

蒋梦瑶说道。她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甚至需要她再度动手，许符乙就会因为气力不支而倒下。

“12岁那年，我不是你的对手。没想到将近10多年之后，依然如此。”许符乙干笑着，气喘吁吁地承认道：“好了，我输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不不不，你还有六丁六甲之术，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落败！”蒋梦瑶说道，“按照我对你的了解——或者说墨家要义‘天志’来说，你还有获胜的可能性。这是规律告诉我的，而不是你所欺骗我的。”

“无论规律还是局势。”许符乙顿了顿，长叹一口气说道：“我都已经输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只要你没有死，就不算输！”蒋梦瑶说道，语气中又带着疑惑，“你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甚至连反抗都没有！为什么要让着我！”

“争出输赢又有什么意义？”许符乙坦然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其实当年我师父的死，和他自己也有关系，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太在意输赢，以至于忘记了道家信仰的本源：无为无争……”

“我又不是道家，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蒋梦瑶大喊道：“我就是要赢，哪怕是为墨家争口气！今天这局就是我和你的生死局！必须有一死，争斗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