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符乙，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强最大的魔是没有灵魂的。它亦无实无形，无影无相，却又无处不在。只要你是凡人之躯，它就与你形影不离。它所毁灭的比创造的要多得多。它是永远都扎根在凡人思想中的一种障。这种魔根本没有具体的形状，但是它又无处不在地存在于人类社会中。乃至于凡人不但承认它的存在，甚至将其奉为与宗教同等地位的高位上。

龙半仙顿了顿，缓缓说道，这种魔的名字叫“科学”。

然而在许符乙听来，龙半仙口中的魔，分明叫的就是他的名字。这时，她又看到，龙半仙手中的提箱分开成两半，银色粘稠的液体在他的脚边蔓延开来。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驱魔法术”，怪异地竟让许符乙见所未见。

同样怪异的也有她自己。她刚想举起手臂，运起周身的道气，顷刻间，那手臂仿佛不听她命令似地。就在手臂的表面，那些看似尸斑的面庞花纹凸了出来，似乎拼了命地要从肌肤下挣脱而出。她又感到一阵剧痛，睁眼闭眼之间，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肢解了。像是藤蔓一般的蛇形魔物伸将出来，在半空中舞动不止。

许符乙还未出招，那条右手却变成了一只集各种魔物于一身的怪物。

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咎由自取啊！她听到似乎是师父的幻音在自己耳边炸开了。又在瞬息之间，师父的声音被无数魔物的低言呓语所淹没。那些噪音像是交响乐曲般的高沆低吟不止。她被折磨地仿佛脑子都要炸裂一般。直到最后，那些魔物的声音和为一处，惊地她抄起左手的断剑，疯狂地砍向右肩。

“师姐，我说过，我们珠联璧合，是所向披靡的魔物集团军！”连沛楠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孽因就是在那时埋下的！她陡然想起来了，在那满是魔物的监狱中，她有好长一段时间处在毫无知觉的昏迷中。就是在那时，连沛楠壶中剩下的魔物悄无深吸地钻入她体内，寄生在身体各处，悄无深吸地蛰伏。

远远地在那一头，龙半仙却以为许符乙这幅模样，不过是在向他示威。他狂妄地勾起嘴角，说话声音却不紧不慢，“小到一把现代工艺所加工出来的匕首，大到毁天灭地的原子和武器。科学这个魔物，组成了所有你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杀人利器。然而微妙的是，人们不认为科学杀人是邪恶的，却认为是自己的心智出现了问题。”

继而，他又打了一个响指，声调骤然变得高亢兴奋无比：“魔不就是这样的么？助长凡人杀戮的欲望，帮助人们更高效地杀死同胞。所以，你给我看好了，我的魔到底是什么样的！”

话音才落，他脚边水银般的液体中浮出无数形似雨滴的颗粒，漂浮在半空中。伴着龙半仙的背后的机械手臂飞快地舞动，那些颗粒又相互组合成团，化成了一枚巨大的银色炮弹。

那机械手臂重重地在半空中挥下，这枚炮弹忽地向许符乙射去。

许符乙那一头，就看到迎面飞来的圆形炮弹截面。下意识地用右手在身前一挡。在这个危机的关头，不听话的右手却乖乖地听从起她大脑的命令。那如参天大树般的横在她身前，又在一瞬间蔓延成一堵黑红交加的骨肉高墙。

炮弹在即将接触骨肉高墙的一瞬间，分裂成了数以万千计的细小颗粒，又似狂风暴雨般的击穿了肉墙，在她迎向龙半仙的前身皮肤上钻出无数个口子，渗入到五脏六腑中。

许符乙发出一声尖叫。

她什么都没看清，全身却传来了千刀万剐般的剧烈痛楚。那些细小的颗粒疯狂地在她体内来回撞击，极尽可能地破坏她的内脏和血管。

当下，她便跪倒在地，行动不能。

龙半仙的机械手臂高高地举起，那些颗粒仿佛受到了主人的召唤，纷纷地从她的身体中拖将出来。像是它们来时的过程繁衍，它们聚合成水银炮弹，飞回到龙半仙脚下，融化成银色池水中的液体。

龙半仙决定好好虐待她一番。

“许符乙，你知道这有多厉害了吧？”龙半仙自豪地解释道，“这就是你们，无论道家还是墨家都无法理解的科学技术！”他的右手指了指脚边，“你看这液体，看似寻常的水银。然而其中的每一滴都由数以亿兆的微小机械组成。他们能根据信号命令，组成世间的任何物体！”

“我再给你演示一下！”他兴奋地大喊着。

登时，许符乙的眼角一瞥，就看到他脚下的水银池子中，一些液体相互组合，竟形成了一条蛟龙，旋转地朝着她飞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阻挡它。

反倒是她那只被群魔所寄生的右手无端地萌动起来。她感到那只右手又膨胀了数倍，形成了了一个巨大的肉瘤将她包裹起来。

银色蛟龙一头撞在肉瘤的表面。当是时，驱魔与水银似乎抱着同样的想法。肉瘤的表面裂开出数十双血盆大口，而那些水银残液也配合地跳进那一张张猩红的血口中。

一切突然就静默了。

宛若物理学描述中，正反物质的湮灭，阴阳电子的中和。无论是肉瘤内外，许符乙和龙半仙都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一阵无声的爆破。尤其是在龙半仙这边，他竟看地目瞪口呆起来。以许符乙围中心，好像一朵无比绚烂的玫瑰绽放开来似地。猩红的血肉混合着灰白的银色水滴，像是爆破所掀起的气浪般，朝着四面八方挥洒而去。

“我还要告诉你。”龙半仙说话时，右手如挽起剑花般地旋转翻动着。响应起他的手势，那些原本和血肉混合起来的水银兀自从血污和残骸中浮出，沿着直线回流到脚边。

“我这藉由科学而被凡人发明的魔，每一个都和你一样，不死不灭！”他竖起一根手指，嚣张地说道：“而它们的数量——和组成你身上的原子一样多！没错，他们其实就是原子！”

他又指着许符乙。此刻，她已经默然地站起身来，眼中闪动地却是比龙半仙还要疯狂的冷峻。不过龙半仙已经不在乎她所想的，这场战斗的主动权，已经被他牢牢地控在手心中。

“它们的能力不止幻化那么简单！”他说话时，平摊的手掌猛地紧握成拳，“还有吞噬和同化！就算是神魔，也能被它溶解重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