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一片黄沙，黄沙中的那个人逆着烈日，被拉长的影子将像是纱帐般将他包裹起来。他又听到一片狂风呼啸，无数砂砾从远方被风裹来，却又尽数打在她的后背。在他的眼中，她楚楚可怜的身形像是一堵墙，为他尽数挡去烈日与风沙。

他忽然无端地觉得，那个人天见犹怜，也不知道为什么，拼了命地要保护他似的。

“皇甫明。”那人说时，凄怜的话语几乎要淹没在风声呼啸中，以至于在皇甫明听来，断断续续地，像是被噪声不断干扰的乐章。

“我曾经爱过很多人，但是最后，我却发现……原来我最爱的是你……我所爱的，不光是你的样子，还有你的过去、现在、未来。你的一生，是我无数次轮回中所见过的最美丽的诗篇……人生如梦幻，梦幻似人生。……你只要记得，在你这一生无数的梦境里，有我的存在就可以了。……梦醒时分，你很快会忘记我，但是我清楚地记得你的样子。人海茫茫中的无数次擦肩，无数次回头，那其中一定有我凝视你的时候。……或许，你的记忆中没有我的位置，但是我的记忆里……成千成百次的十年，数十年，乃至一百年，你在我记忆中的位置最重要……”

她的身形逐渐被风沙侵蚀，白肤黑眉红唇，五颜六色的光彩如褪色的相片般消弭，最后竟化作一座砂的雕塑。又过了不多久，连这座雕塑都在风沙吹掠之间，化作散沙，飞快地散入狂风之中。

她的轮廓消失了，皇甫明静静地看着，心中不知为何跳出了她的名字。

“徐慧梅……”他的唇间亦然轻语着这个名字。

这一瞬间，冷风将他吹醒，睁开被眼屎糊住的双眼，他只看到自己的房间中，黄素红的影子逐渐成像。她正悄背对着他，捧着一本书专注地看着。

“黄素红……”他口中轻语着，回想起他在梦中似乎念叨的是这个名字。

“师伯。”他又轻声喊了一句。黄素红转过身来，朝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书。皇甫明隐约看到，封面上的文字前两个，是“无字”。

“时间还早，师侄你再睡一会儿吧。”黄素红说道。像是如她所说，睡意毫无朕兆地再次袭来。皇甫明翻了一个身，竟再次沉沉睡去。

日晒三竿头的时候，黄素红把他叫醒了。这时，皇甫明倒是真正醒来了。抬眼一看墙上的电子日历，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他很少在这么早醒来过。以前通宵的时候，他大都在下午苏醒。不过他还是打算起床，因为客厅已经传来了饭香，黄素红为他烧了一顿午饭。

吃午饭的时候，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黄素红道：“好像早上的时候，你来过我房间，还看了我的无字天书？”当然，他说这话并没有质问的意思。话出口时，他却马上后悔了，在心里暗骂自己，言语太唐突，或许会让黄素红误解。

黄素红却大大方方地说道，“是的，大概早上4点半的时候，来过你房间。你师父有一本写给你的无字天书，我突然想起来，上面有些内容似乎你已经会了，所以我打算在书上多加些内容。”

话音刚落，她连忙起身，不等皇甫明说些什么，急匆匆地跑向小房间中。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本蓝皮的笔记本，正是新的《无字天书》。皇甫明这才想起来，原来那本无字天书，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遗失了。或许是出狱时落在监狱中，又或者是在和岑思甲吃饭的时候，落在大排档那里了。

他好奇地翻开书页瞥了几眼，上面果然记载着一些他所未见的进阶法术。不过这也只是匆匆一瞥，他只看到有关幻家绝学“画境”的几行字之后，便被黄素红打断了。黄素红说，吃饭时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等吃完饭，有的是时间联系领悟，也不用在意吃饭这几分钟的一朝一夕。

皇甫明点了点头，尔后黄素红又说道，那张合照的确有问题，要不是你昨天说，我还没发现。这张陪伴我将近几十年的照片上，竟然出现别的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皇甫明又问道。

黄素红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认识，这个人幻家的，但是我却不认识她，你师父估计也不认识她。”

“哦？”皇甫明发出了疑问，尔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有个猜想，她可能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

“应该不会。”黄素红打断他说道，“她本来就不是合照中的人。我的意思是，她是在这之后，或许是距现在几年前被添加进去的。”

“我有些不明白。”

“你知道幻家以前有在邮票上旅行这种现象吗？”黄素红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在几十年前，还没有网络，人们之间依靠书信进行通信的时候。书信的信封上必须贴上邮票，邮政局才能寄送信件。所以对于书信来说，邮票相当于信件旅行的车票船票。不过相比较那时的车票船票，邮票可便宜多了。再加上那时的交通不发达，我们幻家中的有些驱魔师，为了千里迢迢地到远地为人驱魔，但是又囊中羞涩，就不得不就在邮票上打主意。”

“我好像有点懂了，师伯，您的意思是？……”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幻家不是有一种将鬼魔封入画中的法术么？其实这种法术的仪式用具，封魔笔和封魔画之类的，并没有太多讲究，任何一张二维图画，都能变成封印魔物的载体。由魔及人，封魔法不光能封魔，也能封自己。把自己封在画中……”

“哦哦！所以把自己封在邮票上，然后随着这张贴在书信的邮票，被送到其他的地方？”皇甫明恍然大悟：“我懂了，自己给自己写封信，然后贴上邮票，把自己封印进去。几分几毛钱就能环游全国各地了！太聪明了，怎么想到的！”说道这里时，他忽然话锋一转，疑惑地问道：“但是封魔法的话……把自己封印进去，怎么出来呢？我记得这个招数的解封，需要外来人帮忙的！”

“显然是不能的。”黄素红说道：“所以那时，利用邮票来移动的话，还需要目的地人幻家驱魔人的帮忙。有的人就因为信件丢失，就这样下落不明了。”

“那么照片上的这个人？也是因为相同的原理？”皇甫明很快想到了，忽然觉得这样有些悲哀，但是很快他又有些兴奋起来。

“没错，我怀疑是有人在合照被印出来时，把自己给封了进去。虽然不知道他这样的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至少今晚，应该可以见分晓了。”

黄素红的说法和皇甫明的说法不约而同，只需要解封照片上的幻家法术，或许他们就能知道那人的真面目了。

然而，更大的疑惑袭上心头。他实在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有人可以出现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