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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扭曲的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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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家约莫三个街道的东边,有一处小公园

。回想起小时候,当皇甫明记事起,这座小公园就是他探险的乐园。虚幻的梦境与模糊不清的回忆之间,他发现这座小公园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思来想去,皇甫明发现其实小公园没有变化,变的是自己。在孩子好奇的眼中,这座只有两平方公里不到小公园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而现在,当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够到小公园梧桐树垂下的树枝时,他才明白,对于成年的他来说,这座公园就仅仅是公园而已。

远远地,在无数蜿蜒的林荫道与假山之中,那幢红色的小房子上的圆形窗户张开着,虚掩着的两扇老旧的木门在风的浮动下吱呀地移动着,初看起来仿佛正对着他微笑似的。皇甫明又想起来了,那其实是一个布满了哈哈镜的镜子房子。幼年时,他时常和小伙伴在房子中乐此不疲地玩着“捉鬼”的游戏。

而现在,这个游戏重新开始了,所不同的,这次捉鬼游戏的抓人者,是一个真的鬼。

“在这个游戏的设定中,你不能观看面条人的面容,那会让你神智发疯。实际上,这个游戏的本质便是让你在逃跑过程中,设置陷阱和迷局,用迂回的办法杀死它。”父亲的话语回响在他的耳边。恰在此时,皇甫明无端地感觉到身后正在逐渐接近的脚步,不由地也小跑了起来,冲向了那座小房子。

房子中的蛛丝网像是轻纱幔帐般地摩挲着他的面容。就着屋外泄进来的微光,皇甫明的身影幻化成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滑稽模样,不断地穿梭在各个哈哈镜之间。他被自己反射在哈哈镜中的模样逗乐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仔细聆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房间中,他似乎还听到了发生在过去时的那些儿童们的嬉笑。

一切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抬眼间,左侧的镜子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镜子上蜿蜒开来的几道裂痕陡然间勾起了他更为清晰的回忆。他忽然想起来了,这道裂痕发生在更早之前,当时的一次捉鬼游戏,一起随行的两个小伙伴竟然打了起来。其中一个胖嘟嘟的孩子跌倒在镜子旁,撞裂了镜子的一角。见到自己闯了祸,孩子们哗啦一下跑出了房间,躲藏在公园中灌木丛中,气喘吁吁地望着小房间的门口,生怕公园管理员怒气冲冲地追逐过来。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当时公园管理员——一个看似凶巴巴但是内心很善良的老爷爷,现在是否还活着。

一道灵光就像是箭一样地在脑中闪过,他忽然莫名地想起来,这个房间其实是一个迷局。房间中的人的影像在镜子与镜子之间反射扭曲,谁也分不清这其中到底何为真何为假,或者干脆说,这里面所有的幻想都是假的,没有人知道镜中人到底身在何处。

镜子让人混淆了视野,更何况是鬼魂呢?皇甫明记得,在无字天书中提到说,幻家驱魔人往往以镜子反光为媒介,布置出真真假假的画像,让鬼魔捉摸不透,分辨不清。

不知不觉之间,他陡然回神,竟发现自己已经用黑色马克笔在一面镜子画出了一道奇妙的符号。这是一个幻家用的驱魔符号,此刻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经由他毫无知觉的手在镜子的右侧书写了出来。

一条绝佳的妙计因此浮上心头,像是鬼使神差一般,他开始一面一面地寻找镜子,依次在或凹或凸的镜面上写下一个个笔走游龙的驱魔文字。

这种感觉对于皇甫明来说奇妙无比,就仿佛是在键盘上十指如飞的那些时刻,他几乎不用多做思考,就能顺势敲下那一行行眼花缭乱的程序代码。而现在,键盘变成了马克笔,显示代码的程序编辑便面变成了界面。代码的创造与驱魔文字的书写,从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后退一步,朝着四周环视一会儿,他千奇百怪的那些影子上,数十个驱魔文字叠成一团,宛若一团膨胀开来的黑色暗影似地。

“……然后触发boss的剧情,将面条人引过来……”父亲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他也在轻轻地自言自语起来。

父亲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大概也是因为父亲个性鲜明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自己也多少受到父亲的影响。世界对于父亲和皇甫明来说,就是庞大而有趣的游戏。日常生活中那些令人懊恼的因素,或是令人惶恐不安的异像,在父亲和皇甫明的眼中都变成了令人可以持续玩下去的悬疑因素。是的,无论是人间世界的鬼魅靡靡,还是妖魔怪象,威胁着人们活着的因素,其实都不过是这个世界呈现给我的线索。还有更多地,令人好奇的故事藏在这些异像之后。而人活着,难道不就是追求真相,知晓自己并不知道的奇妙诸事的有趣过程么?

他将房间的木门留下一道缝隙,用右眼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房门外。是时,房间外的一切在脑中骤然而鸣的刺耳声中揉成一团。公园远处,纤细的雪白色身影就如同一道闪烁在其中的折光,在消失与出现的快速变幻中疾速靠来。

近了,更近了!皇甫明在心中默念。直到他在朦胧中隐约看到面条人一片空白的无容之靥,旋即猛地关上了房门,飞奔地朝着房间内左右腾步。

刚刚合上的木门“砰”地一下被面条人撞开。刚刚闪进一面镜子之后的皇甫明忽然双腿乏力,像是他幼年的伙伴似地,瘫倒在一侧的镜子旁。

面条人进入房间之后,瘦长的身子无意中抖了一下。它转过自己没有五官的脸,尽管没有表情,皇甫明却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它一刹那间的疑惑。一旁的镜子中,面条人看到了,皇甫明也看到了,皇甫明被反射出来的扭曲身影,比面条人还要细长。

面条人又转头看看左右的镜子,它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无论他怎么转换视野,皇甫明就是瘫倒在它的身后。凌乱排布的镜子让它分不清皇甫明的确切方位。

皇甫明正感觉到自己大脑中,那些清醒的,富有逻辑和判断的意识,如泉水般飞快地流逝。

“面条人是克苏鲁的族裔之一,正如克苏鲁不可凝视的特征。但凡观察面条人者,无论是凝视还是窥视,其神智都会不可逆转地流逝,最后因为神智崩溃而发疯……”父亲这样告诫他。

巧合的是,就在此时脑海中的回音和它低沉的呓语重合了。房间中正在蔓延开来的叨叨低语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交响鼓乐,肆无忌惮地回荡在皇甫明耳边。

它不屑地说道,“凡人,你以为你的这点小伎俩就能令我困惑吗?”

这一瞬间,面条人的背后骤然撑开许多条如藤蔓般的触须。它好不费力地击碎了目及之处的各种镜子。无数玻璃碎片就像是漫天的繁星般在空中相互撞击飞舞。

躲在镜子之后的皇甫明只听到头顶发出哗啦一声巨响,面条人的一条触须盘旋在他的头顶。而在面条人那边,似乎也终于看清了半蹲在镜子残骸背后的皇甫明。

“你以为……你不看我就能逃脱吗?”面条人玩味着皇甫明的恐惧。就在它的感知下,皇甫明背对着他,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正在进行着临死之际的祈祷。

这时,皇甫明刚刚念完了一段咒语中最后一个字。

面条人停了下来,发出了鬼哭狼嚎版的参加。围绕在他周围镜子表面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那些驱魔记号的作用下,十多面镜子成为了连同冥界世界的界门。巨大地引力从界门中传来,面条人纤细的身子就像是被不同力量所拉扯的布条似地,被各个方向引力所吸引着。

“凡人……这是什么邪术!……”面条人喊出了一句黑色幽默意味十足的呐喊。须臾之间,来自异界的力量更加凶猛。就听到空气中响起了血肉分崩离析的撕裂之声,面条人被不同方向的封魔法术撕成了碎片,但是连一滴血都未曾掉落在地,尽数被不同的镜子所吸收。

“谢谢老爸,这一局我赢了。”半是欣喜半是疲惫,皇甫明紧握着马克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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