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是初冬，却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令本就有些冷的天气更多了一些凉意。

用过晚膳后，李慕轩起身对李父作揖说道“爹，孩儿有事想要私下对您说。”李慕轩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这么多年，他们父子从未谈过心，更逞论单独相处，在李慕轩的记忆中，那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只是，有些事已经避无可避了。

正含笑逗弄睿儿的李父，听了李慕轩的话收起了自己的右手，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握于左手的拐杖，虽已是七十岁的高龄，可他的声音依旧苍劲有力“好，你随我来吧。”

坐于李父身侧的李母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二人，李父似是感觉到了妻子的忧虑，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而坐于下手的李慕仁与桃其华等人，更是心跳如鼓，他们知道李慕轩今日一定是要同李父说关于李慕仁与秦昭君的事，李慕轩并没有说要如何解决，可这样的事，无论如何解决，都是不会风平浪静的。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看着李父有些佝偻的背影，李慕轩心中有些苦涩，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这样老了，他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被父亲背着走在街上，那时的李父对于李慕轩而言，是如山一般的存在。

来到了李父的房间，关上门后，李父对李慕轩说道“现在就你我二人，有什么事你说吧。”

“爹，孩儿不孝，想要向您请罪。”李慕轩微微抿了抿唇，干净利落的跪在了李父的面前。

“你有什么罪？”李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冷淡。

“孩儿想同昭君合离！”

“这事你和昭君都提过很多次了不是吗？为何今日又要提起？”

“因为孩儿知道，我曾经对昭君做过的事不可饶恕，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绑着她，是我始乱终弃，害她受了半生的苦，下半辈子，我想放她自由。”

“是因为桃其华吗？你现在喜欢的人是她了？”李父问道。

“不是，和她无关，是孩儿自己见异思迁，孩儿不孝，到了如今，还是不让爹您省心！”李慕轩低下头语气诚恳的说道，他知道李父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生气，可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只会更加的痛苦。

“那你们合离后呢？轩儿，你是要成全自己的哥哥吗？”李父的声音带了一丝激动，他早就猜到了李慕轩要对自己说的话，他老了，可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还是看清了真相，这个自小就被他忽视的小儿子，他生气了这么久的儿子，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他为了李府的名誉，牺牲了太多。

李慕轩没料到李父会这样说，他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向表情悲痛的李父“爹，您在说什么，孩儿不懂。”

“轩儿，你还要替他们隐瞒多久，你是真的不在乎吗？还是你以为，爹真的已经老糊涂到是非不分了。”他的眼神中，分明带着悔恨。

“爹，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当时年少无知，被嫉妒冲昏了理智，一切都是我的错！”李慕轩有些担忧的急急说道，他宁可让父亲对自己失望，也不想让他知道当年的真相，那真相对于年迈的父亲来说，太过残忍。

“轩儿，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你先起来，爹什么都知道了，其实爹早就知道了，只是却不知如何去对你承认当年的错误，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还要背负骂名。”

“爹，您，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您不要相信！”

“不是传言，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可是爹太懦弱，为了李府的声誉，我竟瞒了下来。”李父的声音带了无奈和痛苦，他这辈子都没有让李家重振门楣，到了最后，还在为了所谓的声誉而装糊涂。

“爹。”

“爹知道一定是仁儿对你说了些什么，你才会又想到要将一切事都拦在自己的身上是吗？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愿意承担自己的过错，难为了你，身为弟弟却要背负他犯下的错，他和昭君，我是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李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爹，不是哥哥让我来的，”李父说得清楚，他已经知道了李慕仁与秦昭君之间的事，只是听他的口气，对二人很是失望，“是我自己想要来做个了断，孩儿不想让您和娘为难，可若是继续留昭君在府中，无论是对哥哥还是昭君而言，都太过残忍了。”

“那他们对你呢？难道他们对你曾经做过的事就不残忍了吗？事到如今，竟还要让你担下罪名，当说客！”李父有些激动的说道。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爹，孩儿知道您生气，只是，哥哥他和昭君是真心相爱的，他的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好，我不想让他再因为昭君的事而伤神。”

李父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坐了下来，用拐杖一下下的击打着地面，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竟会出了这样的事。

见李父迟迟没有说话，李慕轩再次跪在了他的面前“爹，孩儿知道您生气，可哥哥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他当年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孩儿不委屈，所有的一切都是孩儿自愿承担的，您也是知道的，孩儿现在是北魏的摄政王，若是我真的心有不甘，又怎会忍到今日？”

“轩儿，你！”李父心疼的说道，“你怎么这样傻，当年我把你打的皮开肉绽，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为何你宁可被我打死，也不肯去娶昭君！爹糊涂啊，若不是我无意中听到了仁儿和昭君的对话，直到今日爹还在误会你！”

“爹，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而昭君也带给了您睿儿这个懂事的孙儿，您就当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原谅我，原谅哥哥和昭君，好吗？”

“即使我原谅了他们，我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的，这件事不止关系到李父的声誉，对秦家也是一样的。”李父知道自己这样对他们二人很残忍，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让李家的声誉毁于一旦。

李慕轩自是知道李家的名声对于李父而言，比他的命还要重要，他试探着对李父说道“爹，若是孩儿让哥哥和昭君离开北塞呢？”

“离开北塞？”

“孩儿知道，我们家和秦家都是北塞的望族，若是哥哥和昭君的事传了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沦为他人的笑柄，可若是我安排他们二人离开北塞生活，去到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身份的地方，爹，哥哥用了半生的时间来爱昭君，难道您真的忍心让他们后半生也在痛苦和自责中渡过吗？”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若是当年他们就在一起了，我又怎会横加阻拦！”

“每个人都会犯错，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过错受了这么多年的煎熬，我一直对昭君不闻不问，而哥哥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成为了弟媳，爹，孩儿知道他们的过错让你伤心失望，可他们已经知道错了，就像孩儿能够原谅他们一样，您也试着接纳他们好吗？”

“轩儿，你真的不恨你的哥哥和昭君吗？”

“我曾经恨过，可当我和夭夭在一起后，我渐渐的懂得了宽容，因为爱夭夭，我也渐渐理解了昭君当年对我的心情，而哥哥，不过也是因为爱昭君罢了。”李慕轩说的是真心话，他曾经的确难以原谅他们，可事到如今，那些恨意早已随着时间消散，他们的爱就如同自己曾经对桃其华一般，充满了太多的无奈，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爱而不得，只是方式太过极端罢了。

“轩儿，你让我想想。”李父觉得自己被李慕轩说的话动摇了，他曾想过，只要李慕仁与秦昭君不太过分，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样的事，一旦捅破了便会同洪水猛兽一般。

“爹，孩儿一切都听您的，只是希望您不要太过生气，不要伤了身子。”

在李父的记忆中，李慕轩从来都是倔强而冰冷的，就像自己一般，可如今看来，他们又是不同的，他的儿子比起他来，更多了一份担当，他看似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愿意为家人付出的心，想到此处，李父难得和蔼的对李慕轩笑了笑“轩儿，这么多年，爹竟从未试着了解过你。”若是他愿意多花一些心思在这个儿子身上，也不至于当年他如何解释也不肯听进半句了。

“现在开始，一切都还不晚不是吗？”李慕轩含笑对李父说道。

“是，都还不晚。”李父从座位上站起，李慕轩赶忙扶住了他，父子两人对于久违的亲近都有些不好意思，心情都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和自己和解，终于，向对方迈进了一步。

“我同意你和昭君合离，只是，我想李家要离开北塞了。”

“爹？”

“爹老了，只想含饴弄孙，过着三世同堂的日子，北塞我也带了一辈子，现在，是时候随着孩儿们四处走走了！”

“爹，谢谢您，我，孩儿不知该说些什么！”李慕轩激动的对李父说道，他没想到，李父竟会愿意为了李慕仁的幸福而离开北塞，他的意思是说，愿意随着李慕仁或是自己迁居别地，若是如此，那就说明，他愿意去接受李慕仁和秦昭君在一起了，若是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冷静如李慕轩，也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他终于可以给桃其华正妻的名分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终于都回到了原位。

“什么都不必说，快去告诉他们吧！”李父含笑说道。

“不急，孩儿想多和爹您说说话，我们一起去厅中找他们可好，其他的事，等晚些我再告诉他们就好！”李慕轩虽说着不在意，可想到李慕仁和秦昭君曾经对自己的诬陷，他竟难得升起了一丝戏虐的情绪。

“好，我想你母亲也一定担心坏了。”担心他这个老顽固，会呵斥她的宝贝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