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的采购部长叫赵世刚，胡非上一世见过几次，不过是在徐静怡走了之后。他记得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子精明的气息，能在这样的企业摸爬滚打并且坐到油水这么大的位置，也算是个能人了。

胡非敲了敲采购部的门，进去之后发现，赵世刚正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看就是标准的职业假笑。

“请坐。”赵世刚客气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但他自己却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俨然一副领导人的架势。不过说来也是，纺织厂的一部之长平时都是别人争着抢着都要结交的人物，的确有这个本钱。

“赵总您好，我叫胡非，是北门市场心心相衣服装店的老板。”胡非简短地自我介绍道。

赵世刚摆摆手，“你是谁并不重要，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门推销，我的时间很紧张，所以你现在有三分钟的时间说服我。”

望着赵世刚笑眯眯的表情，胡非并没有感到诧异，做生意就是这样，谁的底蕴厚谁就能有恃无恐。

胡非直接站起身，走到赵世刚的办工桌前，微笑道，“赵总日理万机我表示理解，那我就不说客套话了，简单来说，我这次来是给赵总送钱来了，不知道赵总有没有兴趣了解。”

“哦？”赵世刚依然稳重如山，并未因胡非的话而感到诧异，“十个推销的人，有九个都说是来给我送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显然，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赵世刚也已经不足为奇了。

胡非稍微有些意味，没想到这货也是个阅历丰富的人，一般人听到送钱两个字还不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想了想，胡非说道，“当然，像赵总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是不缺钱的，那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我想和贵厂做一笔生意，提供这边工人的工装。”

赵世刚眯着眼睛，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而慢悠悠地来了一句，“胡老板是吧？你确定没有跟我开玩笑吗？”

如果不是看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气势上像个生意人，赵世刚一定立刻叫人将胡非撵出去。

“你觉得我们堂堂纺纱厂，还会缺工装穿？”赵世刚的语气已经变得不耐烦了。

“我当然不会怀疑，相信你们的客户，也就是那些服装厂，随时都能提供大量工装。”胡非摊了摊手道。

“那你还……”

“赵总先别急着拒绝我，我观察过了，贵厂这边的工人，一年四季都是穿着中山装，要么蓝色要么浅灰色，您不觉得这样的衣服和颜色已经开始影响到整个厂子的前景了吗？”胡非说道。

“前景？怎么说？”赵世刚有些正色起来。

胡非继续说道，“这几年，国家对企业的调整已经开始加快脚步，最明显也是最突出的一点，是体现在企业内部结构上。很多中小企业已经开始改革，而像纺纱厂这样的大家伙，相信在不久的未来，也将并入洪流，不知道赵总认不认同。”

赵世刚听完频频点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种时代局势大观从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来，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顺应时代的变迁，是谁也拦不住的，一家企业的前景是什么，不就是跟上时代的脚步，持续不断的创新吗？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其实都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总此刻身上中山装，底下只是一个假领子吧。”胡非笑道。

假领子不完全只是领子，它还有前襟、后片、扣子、扣眼，但只保留了上部的少半截，穿在外衣里面，以假乱真，露出的衣领部分完全与衬衣相同。胡非记得，在八十年代，假领子很受人们的欢迎，而且还到处流行，尤其是在这种厂子中层之间，简直成为了一种普遍的时尚。

“是啊，那又怎么了？”赵世刚愣了愣说道。

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因为一件完整的衬衣价格很贵的，所以穿假领子很划算。

“假领子是很便宜，但赵总有没有想过，这种衣服会有很多局限性？”胡非问道。

“有是有点，不过问题不大。”赵世刚道。

胡非微微点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时代已经开始改革，改革最重要的就是创新。如果所有的东西都一成不变，为了省钱而委曲求全，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赵世刚是个聪明人，其实不用胡非点他，他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你是想让我从你这里采购一批衬衣？”

搞了半天，话题说的这么大，赵世刚能想到的，胡非还真就只能为这么点事而来。

胡非看到赵世刚有点松动的意思，开口道，“也不完全是，这只不过是我举的例子而已。现在世面上服装厂大多生产这种普通的中山装，至少和贵厂合作的厂商是这样的，我觉得夏天嘛，不妨让工人们穿上短袖，领导们穿一件完整的衬衣，焕发出别样的精神面貌，您说是不是。”

胡非之所以敢跑来纺纱厂卖衣服，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对这个厂子足够了解，明白他们缺的是什么，纺纱厂的所有订单几乎都是来自于当地厂商，而这些服装厂的产品又很单一，这种情况下，明眼人的商机也就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地服装店想要进货却要跑到东源市的原因，当地服装厂做不出来啊，最潮流最新颖的服装，全部都是从南方沿海开始兴起。距离南方越远，倒卖过来的东西价钱也越贵。

说白了，还是信息的不对等，如果能往远一点，发达一点的城市跑一跑，赵世刚的见识绝对会增强一倍。

很明显，赵世刚已经心动了，胡非的话很有道理，时代的变迁无人能挡，与其跟在别人身后鹦鹉学舌，倒不如自己主动求变。虽然只是一件工装，但却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整个厂子的面貌。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最后，赵世刚思忖片刻后说道。

胡非作出请问的手势，静静地等待着对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