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被江主任的话说的，马主任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他刚只想着找两人来了解下球员的情况。
说不得还要稍微详细点，回头也好向局里汇报，他倒没想太多。
现在一想，才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出优秀人才，甚至不出运动成绩，只能说明你的工作平庸，没怎么抓住工作要领，有待进一步加强。
但要是家里出人了，成绩还没出来，你反而让外面人给直接领走了，那就是你工作不到位，甚至无能了。
“老江，老鲁，这个问题确实值得重视。”
马主任道：“这样，老鲁，回头你协助江主任给球员们的资料都整理整理，不是一般能看到的那种。给我递一份，之后我们具体再讨论下细节。
在外抓人，在内培养，咱们可不是说空话！对有潜力的，咱们要给足他们重视，怎么重视？最直接的就是待遇和福利，以及咱们投入的培养力度。
咱们可不能让其他部分项目看了咱们的笑话，说咱们吸引不了外面人，家里出了个苗子还被人顺走了，那咱们这些人的面子可就没地方搁了！”
鲁建国点了点头，不是能看到的那种资料，那就不是普通的技术和素质信息了，这些资料在中心也确实能看到，每个月还要上交排协、排管呢。
也就是林幕他们突然从业余体校才冒出来，否则也不需要上面来问了。其实他们不问，等下个月也会有林幕他们的信息上交。
马主任所说的，应该是他们这些教练员心里对球员的等级评定吧。
不可否认，再说如何公平对待每一个球员，但说到底，他们这些教练员心中会有一个轻重和高低之分的。而且，这份评定甚至和运动员们现在所享受的待遇不一定一致。
“回头不但是排球上的，其他项目也需要多做些工作。老江，你回去后，也和其他项目的教练员沟通下。回头咱们定个时间，具体讨论下……”
马主任也很果断，迅速的就做出了安排决定，：“这个事，要当成一个重要的工作来抓！
好了，说说你们的事吧，老江，老鲁，看你们这联袂着赶来，具体要说些什么？”
“先说好，老鲁，要是说交班、接班的人选问题，就别提了！”
马主任交待说完，在问他们要说什么时，还没等他们开口，就先摆摆手定了个调子。
这几天鲁教练跑江主任那里不是一回两个，他一个主任，可能关心不到下面太多的具体工作，但这一栋楼里，他不可能消息闭塞到这个程度。
无非就是局里打算从外面挖人，让他们中心协助做好工作协调。而下面的老教练，则是强力推荐手下曾经的球员、现在的教练，这其实和职场差不多的样子。
哪个领导离任了，不希望自己觉得好的人来接班，原因，是多方面的呢。
其实，刚说完事，他倒真有些对卢林这个教练感兴趣了。
带个体校队，能在全国赛场上，即便是业余赛场，但能通过这样的比赛，直接在部里的部门中挂上号，可见，老鲁的推荐，私情有，但卢林其本人也的确有优秀之处的。
可惜啊，现在真有些不赶巧。
金局长抓这个教练工作，看起来似乎有些越俎代庖了。而且，一名教练员本身也并没有什么。
金局长的用意，他的身份决定了，这件事本身就具有了很多的象征性意义。
应该说，是以此事为扩展，要准备在多项目上开展工作。排球等于是他的第一个动作，或者说试点更合适，且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因此，没有特殊情况，就算是局长也不会轻易否决，毕竟，金局长提出的是从徽省体育局全盘来考虑的。
你说为什么是排球？为什么一个教练会上升到引领全盘的份上？
呵呵，那就要看你怎么解读了！
因为排球是团体项目，整体环境无论再如何落魄萧条，他本身在竞技里的分量就比一般项目要重，就冲全运会冠军一牌抵两牌就可见一斑了。
而且，男子排球可是徽省大球类项目中唯一曾经在全国赛事中站上过领奖台的球队。
反正，他们作为体育局的直属单位，有一定的自主权，但上面决定了，他们需要的是配合。
当然，时间上，可能不会很快就落实下来，但目前不是老鲁还在吗，工作也积极的很，排球队也出不了岔子。
等将来就算落实下来，以老鲁的性格，还是能从大局考虑，稳定住队伍全盘的。
“……”
江主任被马主任的一句定调直接把话堵回来了，而且，刚之前他说要带着鲁建国来，多少有些冲动的成分。
为啥冲动，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鲁建国，为了给像鲁建国这样，一个为了徽省排球，工作一辈子的人的一个交待。
可在这个时候，用特殊情况来给鲁建国的推荐增添砝码，真的合适吗？
他有些开不了口，这似乎对鲁建国的人格有些亵渎了。
江主任暂时沉默，鲁建国看了看后，可没打算沉默。
“主任，您吩咐，我鲁建国坚决执行。今天我给您保证，就不说推荐的事！”
“哈哈，那很好，老鲁，说说吧，还有什么事！”
鲁建国稍思忖，整理下了思路，这才缓缓道：“主任，那我就说说您说的事。人才的培养以及引进的问题。”
“引进的，我不做评价，我也没那个资格去做这些对外的事。就只说内部挖掘、培养，和资源补给上的。”
“目前一队经过重新整编，先期工作已经铺下去，人员结构上，是老、新结合。虽然说是老球员，但整体年龄都不算大，按照正常情况，后勤到位，不出重大伤病问题，他们应该还可以打3-5年。
如果新球员顺利成长，换代的球员能顺利再补上，可望达到一个相对有机的递补存续。
并且，在上下的体系建立，新老交替的传承递补上，我们也已经做了部分工作。后期，如果继续投入资源和精力，我相信能有一个比较可期的球员成长体系……”
“很好！”
马主任听着鲁教练的汇报，不由的满意点头，听着就像是一个有发展脉络的样子。
有时候，老同志办事，确实能让人放心，特别是这种到老还依然不放弃与时俱进的老同志。
“老鲁，你做的很好，组织上不会忘了每一个为徽省体育做过贡献的人！”
“呵呵，主任，贡献不贡献的，我不敢说，就是用心工作罢了！”
鲁教练摇摇头，“我说这些，只是汇报下我目前的工作进程。而且，新一期的工作也刚刚开始，最后是不是能顺利成型，谁也说不准！”
“你有这种时刻谨慎、警醒的心态，那更好。”
马主任由衷的赞了一句，继续道：“而且，有你保驾护航，有我们中心全力支持，将来不管谁来接，我相信工作都能顺利开展下去的……”
鲁建国再次摇了摇头，今天，他和江主任来这里后，本来是江主任带的他，当然，他自己也想来。
但来了后，事情还没说到，他已经不记得摇了几次头了。
不再去考虑摇头不摇头的事，鲁建国道：“主任，说挖掘，说培养，一个体系很重要，操持体系的人更重要。”
“主任您发话，不让说我推荐的事，但我就我这个岗位，什么样的接班人合适，合适现在的工作环境，真的能不说嘛？”
“老鲁……”
“主任，您听我说一句实在话吧？！”
“好，先把谁接班不接班的事放一边，我就说，我一个在职排球队总教练对我自身岗位的一种定义。
不管哪个运动队，他要选一个主教练，首先肯定是从有利于球队发展甚至事业发展的角度来考虑的。旁枝末节的，是不是要先放一边？
我们排球队，工作铺开了，后续的工作要有条不紊的开展，是不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
“主任，我说的更直白点，如果换位思考下，假如是我，我去到哪个外面的队里担任教练，我是不是该有我自己的举措？否则我去了，萧规曹随，那我的存在意义在哪儿？
我们地方队毕竟不同于国家队，即便是国家队，真正有体系和传承的运动项目，也没有跳出某一个圈子来选人的。
那么结果很明显了，之前的很多东西，都会被抛却。我不敢说，我们现在做的就一定是对的，但我刚跟您汇报的您也听了，最起码也对我们徽省排球工作的可持续性发展有益吧？”
“我说这么多，不是说我推荐的人有多合适，只是想说，不是我们徽省，对我们徽省没有多少归属感的外来人，有多么的不合适。”
“哈哈，老鲁，你啊，又给我转回来了是吧？”
马主任哈哈一笑，摇了摇头，这个老鲁，够执着也够坚定的。
他也倒也没怎么在意，鲁建国的整个态度还是可以的，完全没有倚老卖老摊荣誉说贡献的，依然是很有条理的在解释。
可惜啊！
鲁教练当然坚持，他继续道：“主任，还有一点，也是您刚刚说的，内部挖掘培养，给咱们徽省的人才提供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那同理，让球员以及球员的家长们，能看到一个可以让他们更好的成长空间，更熟悉更好的教练，或者是已经做过很多工作的教练，难道不是更好，更合适于挖掘内部潜力？
就比如刚主任您提到的林幕，他今年16岁。但，这么说吧，按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评价，就他的天赋以及意志，他的成长性未来绝对可期。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就目前，以他的水平在一队处于中等偏上，放在全国青年层次，能超过他的屈指可数。
而且，比技术更为难得的是，他沉稳、成熟，心态稳定，完全没有一般少年的浮躁，这尤为难得……”
“哦？”
马主任稍有些惊讶，没想到鲁建国对这个小孩的评价这么高，有点超出他想象中的高，看来真是是一个已经看到成长的少年天才了。
“呵呵，你还别说，你这一说，我对这个林幕是更有兴趣了。”
“是啊，是足够能让人感兴趣的，我如果是外面的人，我也感兴趣。您想啊，如果不是优秀到一定程度，部里会亲自来主动了解他的情况？”
“是啊，确实是这个理！”
马主任不由点头，接着就有特别交待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更要给出我们的重视了。这不是单单一个球员的问题，是整个我们徽省对排球人才以及工作的一种态度问题。”
江主任在附和表态，而鲁建国却是说道：“主任您说的都对，这不是一个球员的问题。但我和您汇报的是，这名球员，包括即将入选一队的另两名球员，都是卢林从他们完全不会，一步步给他们规划，帮他们训练而带出来的。
我同样不是给卢林表功，我只是说现实问题。因为这些球员都是卢林从白板带起来的，他对他们有足够的培养思路。如果一切顺利，球员也努力，完全可以达到一定的预期。
但如果换了一个人呢？还能这样吗？即便是给了足够的熟悉时间，球员本身是不是愿意陪着这位教练一起花时间熟悉而影响到成长，甚至于，是不是真能熟悉到最合适的程度？”
“诶？”
马主任脸本了起来，：“难道不能当主教练，就连当教练，给球员培养都不做了？就这个觉悟他能当教练吗？”
“主任，鲁教练也不是这个意思……”
江主任赶忙要解释，只是鲁教练可没让他解释，他直接道：“这个觉悟，我肯定卢林会有，曾经他当运动员的时候，那么多的外来诱惑他都没去，足够可见他对家乡的感情了！”
“那不就好了！”
马主任也不是真生气，听鲁教练一说，他脸色顿时就缓回来了，“而且，有你在传带指引，就算是外来的那谁，也不可能真的把所有的都推翻了。
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可都不敢忽视你的存在呢。鲁教练，这往后不管如何，你可别想一下子就把担子推出去了！”
“我啊，可能担不起了！”
直到此刻，鲁建国才真正的露出了几分萧索。
“嗯？”
马主任眉头一皱，他以为鲁建国是打算直接撂挑子了，就待要说。
只是还没等他出声，这会儿，江主任终于说话了：“主任，您看看这个吧！”
边说着话，江主任终于把那满是叠痕的几页纸，递到了马主任的面前。
“这是什么？”
疑惑间，他接过了纸，这一看，之前刚起的一些不好的看法，顿时消散无踪。
看看细则，又看了看日期，尽管他没有江主任当时看的时候反应那么大，但心里依然是情绪翻涌的。
他轻轻的合上了纸，抬起头，目光深深的看着鲁建国。
鲁建国也不避让，同样注视着，他的眼神里，有萧索，更多的是坚定。
“老鲁，你让我怎么说呢？”
马主任感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一闪间，心里突然就有了些决定。
而决定一下，他再回想之前鲁建国所说的方方面面，顿时就觉得，似乎什么都是对的。
对的让他这个中心主任觉得，徽省的排球工作，只能这么干，否则，如何能对得起这样一个老同志呢？
“老鲁，回去后给在北河的蓬蠡队打个电话，让卢林先回来，带队的任务交给助理教练吧！”
“主任……”
马主任摆了摆手，“回去先休息吧，事情我都知道了，让我也再想想！你放心，有我在，所有的工作我来做！”
不好做啊，真就不是一个教练的问题。
鲁建国和江主任走了，马主任心里有些暗自苦笑。
可能真的是更有利于工作，也可能是因为得到消息后，内心里感觉就这么点工作上的事，似乎真的有些无法承担老鲁的那份重。
他刚刚没说多少激烈的话，但激烈的在心里。
让他突然就觉得，抓成绩也好，抓制度建设也罢，做任何工作，似乎都没有比营造整个环境的人文精神更重要了。
没有信仰，没有精神传承，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如果有更多一些，像鲁建国这样的人存在于体育事业里，那还何愁其他？
“喂？李秘书吗？我是马立新，哈哈，什么前辈不前辈的！”
“对，我想找领导呢，嗯，有事想单独汇报下！”
“直接和领导联系？那不能够啊，虽然咱们俩跟领导确实亲近，但程序上的事还是要讲的……”
“你帮忙给看下，安排下看领导这边什么时候能有时间？”
“啊？！好，那行，一早我就提前过去……”
“好，那就这样，回头有时间咱哥俩聚聚……”
一通电话打出去，安排好了向领导汇报的事，马主任轻轻把电话撂了回去。
刚打电话时候的轻松笑意顿时不见，目光中有了些思索。
局长，小马可真就要来麻烦您了！
不过，局长，我似乎有点找到方向了！
也许，我知道了，我一个外行，应该如何去干好这个体育中心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