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陆将军就定下了这桩亲事，陆明潭没有一日不在苦恼要如何才能摆脱这门亲事，可父亲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说过的话一言九鼎，绝不会反悔。

他也为了这桩婚事恼恨至极，生出了叛逆的心思，他养外室最初只是出于一种报复心。

他甚至还极度厌恶戚家，恶意揣测戚家都是一群为了攀附权贵，追逐名利之辈。

没想到戚九珠居然要退婚，说话还如此果决。当退婚从她嘴里说出来时，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欣喜之意，甚至生出了一丝怅然。

他到底是怎么了？

“便是若烟进了门，正妻之位也仍是你的。”

他竟然试图挽留她，他是不是疯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戚娘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事关戚家和陆家两家的关系，此事我做不得主，还需问过父亲的意思。”他终于为自己想了一个不失体面的借口。

戚九珠眉心一皱，陆明潭到底是怎么了，他所爱之人分明是薄若烟，如今她主动退出，成全他们，他应该高兴才对，他到底是哪根经不对，竟然以两家关系为借口，婉拒了她。

想起那个噩梦，她更觉嵴背生凉，她不能就这样轻易妥协，屈服了命运。

“陆郎君已心有所属，九珠亦对郎君无意，若是强行成婚，日后必生怨怼，还请郎君慎重考虑九珠的提议。”

“我会好好考虑戚娘子的提议。只是若烟身体有恙，我也该去请郎中来给若烟瞧瞧，洛河，快送娘子回去。”

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或许是被自己瞧不上的人竟然拒绝了他，他无法接受事实。

或许是因为他的高贵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开始恼羞成怒了。

戚九珠便不再多言，她福身道：“那九珠便不在此打扰陆郎君了。”

陆明潭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见她行走时双腿有轻微的异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她和薄若烟推攘之间，她也跌倒在地上，想必她的腿是在那个时候受了伤，可她却忍着痛，一声也不吭。

可那单薄的背影让人心生怜惜，格外心疼。

他想起戚九珠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只要这门亲事没退，他们还有重新认识的机会。

烟雨朦胧，绵绵春雨好似水雾洒在她的衣裙之上，她的裙摆已经半湿，戚九珠却浑然不觉。

戚九珠浑浑噩噩地出了禅房，伤心难过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早知陆明潭不答应退婚，她就不该管陆明潭和薄若烟的事，就该让那群贵女闯进来，让世人都知道他们的丑事，说不定父亲一气之下会为她退了这门亲事。

她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自从陈氏进门之后，父亲就很少关心他们兄妹，父亲又怎会为了她去得罪镇国将军府。

难道她真的如梦里那般只能嫁入镇国将军府，被人陷害至死。

沉香身体一软，被人打晕了倒在地上。有人悄无声息地将沉香拖到了一块假山石之后。

戚九珠有心思，根本就不知沉香被人打晕后拖走了，也没有察觉有人正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

突然她只觉腰间一痛，整个人被撞飞了出去，她的前面是一条河，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掉落在河里。

她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水，身子挣扎着露出水面，于茫茫雨雾之中，她见到一位身穿粗布衣衫，身形高大的男子，男子头带斗笠，遮挡了面容，只露出了半张脸，那人咧嘴一笑，右边的一颗牙齿霍了一道口子，那人冷冷地盯着她，直到她放弃挣扎，渐渐沉了下去，他才满足一笑，拉下斗笠，悄然离去。

这几日春雨连绵，河水上涨，这条河更是深不见底，她不会水，那水没过她的头顶，三月的湖水带着刺骨的冰冷，那冰冷的湖水直往她口鼻里钻。

窒息感席卷而至，她的身子不断地往下沉，她快不能呼吸了，挣扎的越久，她便越绝望，她想大呼救命，可刚要张开嘴，却呛了一大口水，她意识开始模湖，绝望和恐惧深深地包裹着她，她甚至绝望地想，那个梦根本就不灵，她还没嫁入镇国将军府，便会淹死在这里。

“快，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不高不低，声音很柔和，却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那声音唤醒了她混沌的意识，她像是在溺亡之前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拼命地挣扎着浮出水面，见到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她心头震惊不已，她知她此刻的面上的神情，定似白日撞见了鬼魅。

白衣男子与梦中的男子重合，梦里那白衣男子闯了进来，将她抱在怀里，他神情哀戚，像是痛失了这世间最珍视之物。

如今这男子就在她的面前，他将手中的配剑伸向她，神色焦急道：“九珠，快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剑柄，她想要活着。

在被拉上来的那一刻，魏宣脱下身上的衣袍，披在她的身上，她脸色很不好看，风寒未愈，又掉入这冰冷的湖水里，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她有气无力地冲着魏宣一笑道：“多谢郎君的救命之恩。”

她连站都站不稳了，长发湿漉漉贴在脸侧，发稍还在滴水，就连睫毛之上都氤氲着一层水汽，魏宣正要上前扶着她，她却强撑着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双手却拢了拢身上男子的衣袍，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湿透，尤其是那身月白襦裙，被打湿之后，隐约可见她纤长的双腿上白皙的肌肤。

好在这身男子的衣袍足够长，长及她的脚踝处，遮住了她一身的狼狈。

“我姓魏，单名一个宣字。”魏宣双手落空，习惯性地按在右手的玉扳子之上，脸上挂着温润的笑。

“多谢卫郎君。”魏是国姓，戚九珠便理所应当将他的名字当成是卫宣。

“卫郎君的救命之恩，九珠无以为报，家父是镇国将军手下的参将，兄长在宫里当差，若是卫郎君不嫌弃，九珠愿以财帛报答郎君的救命之恩。”

她不想和这个陌生的男子有任何瓜葛，好在他并没有冲动跳下水去救她，否则还真的说不清了。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两眼发黑，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魏宣扶着她的腰，让戚九珠倒在自己的怀里，他脸上笑意越深，那双含笑的凤眼温柔地看着她道：“孤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