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珠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四表哥的心意我明白，可九珠只是将表哥当成兄长对待，对表哥也并未动心，先前答应雪姨，也只是觉得表哥合适而已，而眼下的情形，你我之间，却连合适都谈不上，若我们抗旨不从，连累亲长，百罪莫恕。请恕九珠实在无法接受表哥的心意。”

她看着顾晏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眼中的光亮也一点点的暗澹，整个人也好似突然失去了精气神，好似有人将他心底的满腔热情渐渐抽干了。

她用那温柔的笑继续宽慰他，“若是表哥日后入仕为官，必定能尽心辅左太子，造福黎民百姓，九珠也会为表哥感到骄傲。九珠心中亦有无法割舍的东西，相信表哥心中也是如此，九珠希望表哥的决定能无愧于心，日后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九珠……”

戚九珠没有答应和他一起离开，而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也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他的确是一时冲动才做出的决定。

祖父和阿娘对他的希望，师长对他的谆谆教诲，他的理想和报复，十数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都不会允许他只是默默无闻，庸庸碌碌地做一辈子的教书先生，蹉跎度日，虚度此生。

他抬眼看向少女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她是那样的聪慧，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勇敢，那片刻的勇气也不足支撑他，带她走，和她相守一生，护她一世安稳。

终于他的心中不再变得沉重而压抑，像是卸下了层层重担。

等不到他想要的答桉，他也终于可以放弃了。

心中仍留有一丝遗憾和不舍。

但真正让他决定放弃的，其实是戚九珠那句话，“我对表哥并没有动心。”

顾晏起身拱手作揖，躬身行礼：“多谢表妹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给了一个让他吐露内心的机会，不然他会觉得自己亏欠戚九珠这件事便会一直放在心里，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这是表妹那日送来的绣帕，而现在是我不配再拥有它了。”

她决心写下那封答应和顾晏成婚的信笺时，便将这绣帕一并赠与了顾晏。

如今这帕子再次回到她的手上，她和顾晏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她起身盈盈一福，“九珠恭贺四表哥大婚。”

顾晏躬身长揖，他深深地看了戚九珠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太子决定选他为幕僚，待他迎娶了琼玉县主后，便会离开长安城，远赴云南历练三年。

“表妹珍重。”他在内心暗暗道。

或许再见已是三年之后了。

顾晏走的时候很急，像是他走的慢了，便会后悔似的。

待他走后，戚九珠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楠木椅上。

见到顾晏仓惶出府，崔九才算松了一口气，谢安领了六十大板，太子虽手下留情，留了他一命，但以他的状况也得在床上躺上月余了，今日这顾郎君上门纠缠戚娘子，自家殿下就在对面的酒楼，亲自盯着戚家的一举一动。

崔九心里仍是忐忑难安，若是顾晏抗旨不从，不愿和琼玉县主成婚，或是他想出了什么逃婚的法子，只怕谢安那半条残命也保不住了。

他觑着魏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那顾郎君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出府时好似有人在身后追赶他似的。也不知戚娘子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魏宣的手指按在那白玉扳子上，用指腹一下一下轻柔地摩挲着，“他没有机会了。”

待顾晏上了马车后，魏宣这才整理衣袍起身，“今夜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沉家那太子妃的美梦也该醒了。

他也总算可以放下心来全力对付沉家了。

崔九见今日魏宣的心情不错，便想借机替谢安求情，想当初谢安之所以隐瞒不报顾家想和戚家结亲的事，还是他帮忙出的主意，没想到却帮了倒忙，害得谢安被重打六十大板。

他更没想到触碰了太子的逆鳞，谢安被重重责罚，还被调去看守东宫宫门，他心里觉得愧疚难安，他便借机替他求情，“殿下，谢安虽然两次办砸了差事，可他却也并非没有一丝功劳，他好歹也算是探听到了戚娘子的继母陈氏的计划，求殿下念他还有这一分功劳的份上，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他一个东宫第一侍卫，被派去守宫门，也实在太惨了些。

魏宣手执那白玉酒杯，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暗暗勾起了唇角，“这一次便小惩大戒，待他伤好后，可再回孤的身边，但若是再有下次，宫门也不必守了，孤觉得那个位置不错。”

崔九顺着魏宣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长安城的城门。

他不禁为谢安捏了一把冷汗，若是他真的被派去守城门，那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从东宫第一侍卫被贬去守城门官员。

也太凄惨了吧!

“属下已经得知陈招娣已经开始行动了，她此前便为煜王爷送去了不少年轻美貌的女子，只是那些女子全都有去无还，大都下落不明，即便是活下来一两个，也都疯了。”

“看来那位节度使肖大人和孤的这位皇叔走得很近。”

他微微眯起眼眸，看了看天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乌云密布，狂风乱卷，魏宣出了酒楼，便对崔九吩咐道：“快要变天了，回宫罢。”

他策马疾驰回宫，刚回东宫，天空中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而就在这个雷雨夜，沉尚书顾不得身上已经被暴雨淋湿的朱红官袍，匆匆进宫去求见沉皇后。

每逢雷雨夜，沉皇后便会头风发作，彻夜难眠，听说了沉尚书的来意之后，更觉头痛欲裂，似有千万根针尖刺向她的头部，

“你说什么，烨儿竟然失手打死了人！”

沉烨是沉尚书的独子，平里被沉母宠溺过度，是个不折不扣的长安城纨绔子弟，那日沉家办赏花宴，他便外出未归，原本沉尚书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想着他不过是躲在哪座青楼喝花酒，过几日便会回来。

可没曾想，居然三四天都不见了人影，最后沉尚书派人在沉家别院才寻到了他。

沉尚书这才得知他在地下赌庄赌钱，与人发生冲突，失手将人打死了。

而沉烨见自己打死了人，也吓得跳窗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