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太史尉将一切事务交待给丞相等人，二更时分，便吩咐季阳在城外集结人马。

而当他穿上铠甲后，心中却忽而涌起一抹难以名状的感觉。他不想就这样走了，他还想最后一次再见一次风纤云，同她告别。

想到这里，他终于遥望着凤栖宫片刻，这才缓缓的走进后宫，一步一步的向凤栖宫而去。他很想见她，却很怕面对她。毕竟他今日所杀的，都是风家的人，是她的亲人。其实，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太史尉心中也很矛盾。可，国有国法，且，他当着所有的文武百官宣布过的事情，到了风征鸿这里如果徇了私，日后还怎么服众？这便是一个天子的为难。

为了堵住幽幽众口，他终于决定依法处置，可，他杀得了所有人，却感觉自己无法面对她。可是，此刻，他却不得不去见她。他希望她能理解他，他想得到她的谅解。

偌大的后宫中，一片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太史尉穿着一袭银白色的铠甲，缓缓的一路走向凤栖宫。

出乎意料，门口居然没一会守门的侍卫。

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太史尉慢慢的走了进去。

一路走向凤栖殿，依然未曾看见一个宫女或者太监。

他心中疑惑，却也更加难过。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这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吗？

想到这件事都是自己造成的，想到白日里的那一幕，太史尉踌躇了。然而，该来的始终要来，即便是她打自己一顿，他也认了，只要她心里能好过一些就好。

太史尉一路想着，终于走到了凤栖殿的门口。他在门外停留了片刻，这才伸手，缓缓的将门推开。

他看见风纤云正坐在屋内，她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缟素，头上戴着一朵白色的娟花，显的是那样的淡雅。

她面色苍白，但脸上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一项很坚强，这是他都自认佛如的。然而，如今，她的坚强令她看上去却更令人疼惜。

在她面前的桌上，摆了一碟小菜，一壶酒。

看见他来，她站起身来，说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一定会来，皇上怎么舍得绝墨一个人独自伤心呢？我说的对不对，皇上？"

她问。语气较平日妖娆了几份。

顿了一顿，她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接着又问道："皇上，您这是就要去出征了吗？"

太史尉神情悲悯，他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那么，您是来同我告别的吗？"

风纤云又问。

太史尉迟再次点头。

"哦。"

风纤云哦了一声。语气平静。

这才又道："是了，将军都死了。您自然是要去御驾亲征了。皇上，风家人全都死了。我是他们唯一的亲人。我这样穿，您不会怪我吧？"

她话说的甚是风情万种，然而，语气却很是生疏，令太史尉心中一痛，然而，她不再提要去打仗的事，却也令太史尉安心了不少。

"纤云，我..."

他叫她纤云，这是自她入宫以来，他第一次叫她本来的名字。之前，他不肯叫她的名字，一来，是怕叫习惯了，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二来，他喜欢绝墨这两个字，他一直都希望她能忘了那个人。可今日，他却是叫了。因为，她原本就是风家的人。她叫风纤云，他的家人，今日全都死在他的圣旨下。

看到眼前的一幕，太史尉心中涌出无以言表的痛楚，作为一个皇帝，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可他如何去跟一个刚刚死了亲人的女人解释？

"皇上，我不怪你，真的，我知道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多么为难。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天子，当着满朝文武所说的话，又怎么能不做数？何况，那风洍允犯下这滔天大罪，满门抄斩之罪，风家人确实犯了。可是，皇上，人心都是肉长的，纤云死了亲人，心里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您能陪纤云喝一杯吗？"

风纤云看着太史尉，语气中的妖娆之态与她平日了的摸样相差甚远。仿佛不是一个人一般。然而太史尉却明白，这不过是她掩饰自己内心伤悲的一种方式而已，当然，这其中多少有些埋怨的成分在里面。

可是，即便是如此，她至始至终都未曾落一滴泪。

太史尉知道她心里难过，她宁愿她哭出来，她宁愿她冲着他发脾气，他宁愿她做什么都行。但，就是不愿意看到她现在的这样子。

如今，她提了要求，他又如何能不答应了。

太史尉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接着，他坐在她对面，自己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又替风纤云斟满一杯，举杯道："纤云，朕..."

"皇上，什么都别说了。我懂。我什么都懂。我真的不怪你！"

风纤云却打断太史尉的话，举杯同他一碰，仰头喝酒。

见她如此，太史尉还能说什么，也仰头将酒一口喝尽。

然而，他未曾发现的是，风纤云不过是做了个样子，那杯酒，她只是沾了一下，便趁他不备，尽数倒掉了。

接着，她又拿起酒壶，替太史尉喝自己斟满，端起酒杯道："今日，我要喝个沉醉不醒，皇上你可愿陪我？"

"纤云，不要喝那么多！"

太史尉却道。

"不要喝那么多？皇上，不喝那么多，谁来替我难过？不喝那么多，谁来替我伤心？皇上，这么说，您是不肯吗？"

风纤云痴笑一声，问道。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而我，漠北军队已经攻进来了。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喝酒了。纤云，我来便是来同你告别的，告别完，我马上便要御驾亲征。"

太史尉有些迟疑的说道。

"御驾亲征？御驾亲征！好，那就祝皇上您大获全胜，凯旋归来。"

风纤云又一次举杯道。

太史尉将她手中酒杯拿开，柔声道："纤云，莫要再喝了。好好的在宫里等着我，等我回来，我会加倍的对你好。我会补偿你所失去的一切，好不好？"

风纤云却一把将酒杯夺过，笑道："好，皇上，您不想让我喝，您便替我喝了这杯酒，那我日后便听你的，同你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想着离开了。"

"纤云，你说的是真的吗？"

太史尉听了风纤云的话，眉毛顿时一挑，道。

"真的。"

风纤云看着他的眼睛，却是有些躲闪的道："真的。"

太史尉听了，顿时接过风纤云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去准备了。纤云，保..."

那个重字未曾说完，太史尉却感到头晕的厉害，他刹那间便明白了过来，却已经晚了。却只听得"噗通"一声。太史尉高大的身子却已经倒在了地上。

风纤云冷眼看着这一切，见他倒地，这才走了过去，从他的铠甲里拿出兵符，又将他扶上床榻。

而后，又自己穿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铠甲，拿着兵符出了门。

她要亲自去攻打漠北，还要亲自为风家人报仇。她要亲自杀了风洍允！

她看着太史尉，半晌，才说了一声："太史尉，你始终不了解我！"

是的，太史尉同他生活了这么久，依然不了解她，她的性子，是决定了什么就一定要达到目地才行。不管怎样的阻拦都是没有用的，因为，她会再想别办法，她就是如此执拗的一个人，谁也拿她没办法，包括她自己，爱情如是，亲情如是，友情也如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能够爱上太史尉，尽管她曾经努力过！

...

丰城外，十万大军整顿完毕，蓄意待发，只等着太史尉来带领着他们出发。

这时，忽而，一阵马蹄声响，所有的军士全都翘首看去，却看到一个人影骑在马上，快速而来。

明亮的月色下，那人的身姿是那样的矫健，却又是那样的快速。

转眼之间，她就已经到了众人眼前。

副将季阳见来人到了。以为是太史尉，急忙打马而来，参拜道："给皇上请安。三军都已准备就绪，只等皇上发话。"

"季统领，是我。"

这时，风纤云却道。

"是皇后娘娘，您怎么会来这里？"

季阳听见风纤云的声音，这才抬头看去，果然见风纤云一袭银白色铠甲骑在马上，月亮的光辉下，看起来飒爽英姿，有着一种幽冷的感觉，却也很美。

然而，他心中却是疑惑，于是问到："皇后娘娘，皇上呢？"

"皇上不会来了。他命本宫带兵出征。这是兵符。"

说着，风纤云举起手中的兵符道。

"可是..."

季阳有些不信，他一直都是太史尉的亲信，自己比较了解他，若没有意外，他绝对不会让皇后去冒险的。可是，皇后手中却拿着兵符，这却也是无法解释的。

一时间，季阳不知该不该听从风纤的。

见他犹豫，风纤云唯恐耽误了时辰，到时候太史尉醒来了，她就走不了。心中不由的着急了起来。

于是板着脸道："季统领，边关战事十万火急，你若还在这里推三阻四，耽误了战时，该当何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