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陈佳倩、温诚心两位姑娘入宫，宫里明显地热闹起来了。

皇后终日无所事事，带着二人四处闲逛。今日在清宁殿摸牌九，明儿在被北漠宫里赏歌舞，后日便去福囍宫陪陪玉太后，再花半日去太清院听顾太后敲木鱼。

半道上，有遇到让她开心的下人，大大方方地赏出银子去。有遇到什么不平事，能宽恕的也便宽恕了。颌宫上下皆其乐融融，十分舒适。

然而，这份融洽恰恰将皇帝排除在外。他的皇后，今日歇在这个宫里，明儿个又去那个宫里住，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鹤龄宫了。

平时舔着脸去寻人，也总是一大堆人在一旁，说两句悄悄话都没得法；偏生她的皇后关心这个心疼那个，就是把他当做铁打铜铸的，完全没半点心疼的意思，还时不时说点话来气气他！

皇帝的心情不好，导致两位洪公公的处境就十分尴尬。洪宝尚且还能避一避，洪松可就避无可避，无可奈何只好求上皇后的贴身婢女：芸儿姑娘。

介于在明月山庄的合作很是不愉快，芸儿坚决地拒绝再次和洪家人合作，并且表示：“咱们贞宁宫现在的月例是两万两，随便二小姐怎么花都花不完的，奴婢可不想再出事端。”

老洪公公以过来人的身份表示：“万一皇上哪天气过头了，断了娘娘的月俸怎么办？万一皇上哪天宠上新人了怎么办？”

芸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皇上一言九鼎，君无戏言，他要是说话不算数，还怎么能算一国之君呢？”

洪松都快把眉毛急没了，“我的芸儿姑娘唉，男人一旦使了小性子，可比女子厉害多了。您是不知道，这几个晚上，皇上是夜夜召梨园的戏班子去鹤龄宫，吹拉说唱到半夜；自个儿塞着棉花捂着耳朵包被子里，图啥呀？”

芸儿问：“图啥呀？”

洪松连忙拍了拍自己心口，生怕不给小心那颗年迈的心脏就停止跳动了，“图的不就是娘娘的关注吗？你也不想想，从古至今，有哪朝哪代的皇后像你家主子这样，在宫里无法无天的还能怼皇上的？”

芸儿想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可奴婢也说不动娘娘呀，而且这几日她玩的十分高兴，我可是从未见她这样的呢。今儿一早还说，抽空要召集各家命妇、小姐到贞宁宫赴宴，说是大臣们尽心尽力为国操劳，这些妻子女儿们终日不见丈夫父亲的面，实在凄凉的很。还说要多选几位姐妹入宫来，好让宫里热闹热闹。”

“姑娘，您这话可不能让皇上听见！”洪松吓得连忙打住，“皇上早就要封陈、温二位小姐为贵人，诏书都写好了搁在鹤龄宫呢。就怕二人入了宫后，皇后娘娘整日和她们混在一处，所以给搁置了。今儿还唤了工部、刑部两位尚书入宫来，此刻正在上书房内谈话呢。”

“哦。”芸儿淡淡地应了一声，“既如此，奴婢不说了就是。洪公公，奴婢还要将这些请帖送去马房，叫人送到各位大人府上去，就先不说了啊。”

“唉……芸儿姑娘，老奴的话你还没回呢，到底是同意不同意呢？”

另一边，上书房。

刑部、工部两位大人被安排坐在张椅里，左右两个太监死死地盯着，不准起来。嘉囿皇帝坐在案后，冲着二人拱手作揖，“两位大人，算是朕求求你们了，就把令千金给领回去吧！”

两位大人哭丧着脸。

陈大人道：“皇上，也算是老臣求求您了。现在佳倩有了皇后娘娘撑腰，全然不把老臣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天天往家里送她雕刻的那些小玩意儿。老臣我这心脏呀，看一次就衰竭一次，求求您和皇后娘娘说一说，只要不让佳倩往家里送那些东西，随便做什么都可以！”

温大人道：“皇上，求求您就让诚心留在宫里吧。您也知道，内子仗着会些拳脚，平素对老臣的约束又严。诚心要是在家里，老臣在外喝一口醪糟都能被她给嗅出来，大街上与个擦了脂粉的婆子擦肩而过，都要挨上内子一顿训。自从她入宫以后呀，咱家搓衣板都省了好几块！”

听着这一个比一个凄惨的自述，墨子良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六目相对之下，同时哀叹一声。

正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曲线救自己的办法行不通，墨子良决定直击要害，找两位姑娘面谈，只要她们肯放过皇后，做什么都行。

而两位姑娘则一致表示：皇后娘娘挺有趣儿的，而且是同道中人，能完全理解她们各种特立独行，是个很不错的国母。

并且进一步表示：她们愿意留在宫里，不论是以陪耍的身份，还是以后妃的身份。还希望皇上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墨子良不想包涵，只想打发她们走。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清楚，皇后娘娘闻风而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表示：她们两个要走了，她也走，这个皇后不当了。

墨子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当即起身质问：“顾姝，你到底还要不要朕了？”

顾姝正拉着两位姑娘准备闪人，听到这个委屈巴巴的声音，脚步生生地停了下来，机械般地回过头望向墨子良。

嘉囿皇帝剑眉紧蹙，星眸含雾，薄薄的唇瓣往下压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诉，就差泪流满面哭出声了。

一旁的众人想笑，但碍于天家威严，实在不敢笑，只好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到外面去笑。

可怜了两位姑娘被皇后拉着，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能拼了命地憋着笑。

顾姝也很想笑，但她知道，现在一旦笑了，后果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她只好将两位可怜的姑娘放了出去，示意洪松关门，准备好好解决一下内部矛盾。

“臣妾总觉得，皇上这两天行为怪怪的。”她搬过凳子当堂而坐，认真地看着皇帝，“到底怎么了？”

她肯心平气和地谈，墨子良自然也肯坐下来，“皇后这些日子都把朕给忘了，天底下哪个妻子不是围绕着丈夫转的？你倒好，全围着一堆女人转，算什么意思？”

“我是围着女人转，又不是围着别的男人转，这也值得你生气的？”顾姝真的是惊讶的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惊了，“难道皇上以为臣妾喜欢女人不成？”

墨子良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索性甩出一句：“既然不喜欢女人，为何成日往女人堆里钻？”

顾姝觉得，这混账皇帝很是不可理喻了。

她深吸两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臣妾坦白吧，”顾姝挪到桌案边，直接坐在案上，颇有些无奈地道：“臣妾知道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和皇上有关，但是又不能告诉皇上。所以臣妾很纠结，怕待在皇上身边，会忍不住说出来。”

“但真？”墨子良持怀疑态度，“什么秘密？”

“皇上确定想听吗？”顾姝认真地道：“但是皇上必须保证，听了之后，不准动怒，不准迁怒其他人，更不准去深究这个秘密的来源。”

墨子良心头暗暗一惊：难不成，她要说和七杀堂的渊源？

“朕保证，不会追究任何人。”反正他早已经知道了，要追究，这小小女子还能活到现在？

顾姝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让人夺走，也为了不让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成为别人威胁孩子父亲的筹码，所以不惜对自己下毒。导致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话说的很含糊，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墨子良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所以，一直以来，他苦苦追寻的凶手，就是自己费尽心思也要救出来的生母？

那么他这些年来的努力，又算是什么？

那个人，到底是给予了他生命的伟大母亲，还是意欲杀害他的仇人？

“臣妾知道皇上一时间肯定无法接受，但若是瞒着皇上，也未免太过残忍。”顾姝起身，轻轻在墨子良肩头拍了拍，“但无论如何，玉太后都是为了皇上。但凡有一丁点别的法子，没有哪一个母亲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

墨子良没有回应她的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案上愣神，脑海里面闪现的，是幼年与药物为伍的日子。这些年，虽然莫怀恩制作的药物已经能大幅度地缓解他的痛苦，可那份滋味，日积月累下来，也令人不堪重负。

“皇上静一静吧，臣妾先……”

“待在这里。”墨子良一把抓住顾姝的手，轻声呢喃道：“待在朕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好，臣妾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顾姝轻轻地应声。

两个人，隔着长案，隔着案上的奏本，一站一坐，静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良久，君王才开口，却是问：“姝儿，你不恨吗？你母亲，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会遭人杀害的。”（未完待续）